谁换了他的棉袄

  夏天的夜晚,大家坐在院子里纳凉。

  山叔泡上一壶上好的龙井,摇着那把历史悠久的芭蕉扇,又抑扬顿挫地开始了他的《三国志》,但是现在的小孩都喜欢看《名侦探柯南》。于是山叔的听众越来越少,尽管山叔是我们四合院最公平正直的人,受到院民一致爱戴。

  我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山叔正闷坐着。他一看到我,就热情地打招呼:“小真呀,过来。山叔和你聊聊。”

  我停下脚步,恭敬地坐在他对面,等着他的聊聊。

  “小真,听说你最近在写鬼故事?”山叔压低声音。

  我不竟莞然:“是呀,山叔。那是写着玩的,调节一下现代人的麻木神经。”

  “可不能那样想!”山叔皱起眉头,“鬼和人一样,都是有灵魂的。”

  接下来,他就给我讲了这样一个故事,内容的真实性我不作调查,希望能博得读者一笑。

  那是四十年前的事了。因为太匪夷所思,所以过了那么久,我还记得一清二楚。

  那时,我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小男孩,是全村唯一考上中学的“村状元”。我爹是村长,娘养着十几头猪,一家三口靠着几亩地,日子还过得去。我在县城里念书,住校。每逢星期五,都得爬七八里的山路回家。

  山上有一处乱坟堆,附近村里死了的人全都葬那里。山里人穷,做不起大坟,随便挖个坑就可以让死人入土为安。碰到台风天气,雨水冲走了泥土,露出里面的新老棺材,那是常有的事。

  俗话说: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我也是个新中国的正直少年,向来不信鬼神之说。打那坟墓边走过数十回,也从来碰到人家说的那种东西。

  那是一个快放寒假的冬日,天气特别寒冷,北风呼啸,整个山间都是呜呜的回声。在经过那个坟场时,我突然发现前面有一团黑影在坟间转来转去。

  我的神经猛的绷紧了,难道这回真的是……

  “谁!”我壮了壮胆,大叫一声。

  黑影愣了一下,慢慢地从坟间走出来。

  这时,我看清楚了,心里松了一口气。那分明是我们村的王老实。快古稀之年了,无亲无故,平日里靠捡垃圾和乡亲们的帮助维持生活。他一个孤老头,这么冷的天在山上干什么?

  “王伯,那么晚了,你来这里干嘛呀?”我疑惑地问。

  王老实笑了笑说:“原来是山娃子。我正准备回家呢,可是天太冷了,我没有棉袄穿。”

  奇怪,王老实身上明明穿了一件很厚的棉衣,但他却全身发抖,嘴唇也冻成了紫色,那样子看上去还真可怜。

  哎!年纪大了,怕冷,说话又颠三倒四的。

  我脱下自己的大衣:“王伯,穿上吧,我们一起回家去。”

  王老实连连摇头:“山娃子,你真是个好人。要是所有人像你这么好心就好了。其实,我有棉袄的,可是有人竟把棉絮换成了芦花,你说缺德不缺德?”

  王老实说着,一下撕开了身上的棉袄。顿时,满天的芦花如白雪纷飞,而王老实手里拿着的,只是一块干瘪的旧棉布!

  怪不得!怪不得王老实穿那么厚还受冻,原来是件空心棉袄。

  “王伯,是谁干的,我叫我爹给你讨回来!”我十分生气。

  王老实没有回答,凑近我耳边神秘地说:“山娃子,你帮我带个口信,就说我没有棉袄上不了路。”

  说完,他竟然又走入了坟场,而且很快消失了。

  这老头怎么这么怪,这么晚还要留在这鬼地方,还说冷得受不了。而且,要我带口信也不知道是给谁。我当时也没多想,叫了几声“王伯”也不见回音,想到家中焦急等待的父母,便急匆匆的下了山。

  回到家,我娘正站在门口张望着,一见我,便急急得上来。

  “娃子,你爹生病了。现在在睡觉,你声音轻一点,别吵着他。”

  “爹怎么了?”我着急地问,一边跑到里屋去看爹。

  只见爹躺在床上,脸色灰灰的,眉头紧皱,看来睡得一点也不舒服。他一向都身壮如牛,平时连个感冒咳嗽也很少的。

  娘无奈地说:“倒也不是什么大病,就是脸色难看,浑身无力,晚上还常做恶梦说胡话。郎中也看了好几个了,都不见起色,怕是惹上了什么脏东西。”

  娘又是那套老迷信,我不屑地说:“哪有什么脏东西,瞎扯!”

  娘瞪了我一眼:“娃子,你别倔,说起来你爹那病就是在我们村的王老实出丧后才得的。”

  “王老实,哪个王老实?”我诧异地问。

  “我们村哪还有第二个王老实,不就是捡垃圾那个嘛,他前面一上山,后面你爹就开始不舒服了。你说,这……”

  娘还在唠叨着,我却惊出了一阵汗!

  “娘,你是不是搞错了?我刚才还在山上碰到过他,他还和我说了很多话呢。”

  “娃子!”娘的声音都变了,“你别吓娘,王老实明明四天前就死了,还是你爹入的殓。”

  我吓得目瞪口呆,连心脏都差点停止跳动。如果王伯真的死了,那刚才那个岂不是他的鬼魂?对了,他后来竟然进入了坟场,不是死人是什么?天呀,我竟然和一个死人讲了那么长时间的话,真的太不可思议了。

  “娃子!”爹醒了,他有气无力的看着我。

  我把山上的一切都告诉了爹娘。

  爹听完后,脸色大变。他叹了一口气,说道:“全都是我自己造的孽。”

  原来,就在这星期一,王老实就去世了。乡亲们见他衣着单薄,怕他死后都受冻,便凑钱给他缝了件新棉袄,让他舒舒服服地到阴间去。当时,我爹想人都死了,哪还有什么知觉。他看着那件棉袄厚实耐穿,便一时贪念,偷了那件棉袄。为了掩人耳目,他又用旧衣服塞芦花做了一件空心棉袄,给王老实穿上装进了棺材。

  “都怪我自己一时贪心,原来真是因果报应,自作自受!”爹说道,从箱子里拿出一件崭新的棉袄来。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一家人来了王老实的坟前,正是我昨天碰到他的那个地方。

  爹拿出那件新棉袄,用火点着了。

  “王大哥,是我对不起你,害得受冻了。现在我把这件衣服还给你,希望你宽宏大量,原谅我这一回吧!以后,每逢过年过节,我也不忘记给你捎点东西。”

  那件惹祸的棉袄很快在火中化为了灰烬,爹的病当天就痊愈了。

  从此,我为人更加谨慎,绝不轻易拿别人的一分一毫。我相信,冥冥中自有天数,谁犯了错毕定会受到相应的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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