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级谋杀

　　1

　　红极一时的市政法委书记周勤，突然被怀疑十年前杀害了原配夫人李冰研，告状人是周勤十年前的小姨子王一深。　

　　十年来，王一深一直对姐姐李冰研的突然死亡持极大的怀疑。可当时自己势单力薄，根本无力与周勤抗衡。三年前她带着自己公司的高科技项目去了欧洲，不久前从海外载誉归国，据说如今在市里很有些影响，是个通天的人物。

　　省里的领导在上访材料上批示，要求公安机关对李冰研死亡的原因进行复查。我受命担任了此案的首席法医学鉴定人。　

　　十年前，周勤在华县任公安局局长，夫人李冰研是县里的一个公社妇女主任。当年对李冰研尸体进行检验的初检法医崔信哲是我大学的同班同学，现在已经当上了华县公安局的副局长。　

　　这个案子让崔副局长很难堪。

　　据崔信哲介绍，当时公安局根本就没有对李冰研的死亡进行立案侦查，作为法医除了象征性地对现场进行勘察和对尸体外表进行检验之外，没做进一步的检验。

　　“如果当时我提出要对李冰研的尸体进行解剖，那所有的人都会认为我疯了。”信哲无奈地对我说，“韩嵋，就是换了你，你也未必会坚持对李冰研的尸体进行解剖检验。”

　　事实确实如此，因为无论从案情上还是从现场勘察及尸体外表检验上，都没有发现周勤有任何值得怀疑的地方。死者李冰研死于煤气中毒的结论几乎是无懈可击的。

　　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周勤住在一个独门独户的小平房里，他的妻子李冰研平时由于工作忙不常回县里。

　　一个寒冷的早晨，周勤的司机毛拥军6点不到就前往周勤家，准备接他到省城参加一个会议，不想在小平房的门外发现了处于昏迷状态的周勤。

　　周勤被急送医院，医生很快就作出了煤气中毒的诊断。经过及时抢救，周勤终于从死亡线上挣扎过来。

　　在对周勤进行抢救的过程中，局里安排毛拥军前去公社接李冰研回来。到了公社毛拥军才知道，李冰研一个星期前就去省城参加学习去了。待毛拥军急急忙忙赶到省城后，才知道李冰研昨天就已经结束了学习返回了县城。

　　毛拥军的电话还没有打过来，由于煤气中毒造成大脑严重缺氧而反应迟钝的周勤，直到晚上8点，才猛然想起妻子李冰研还在家中……

　　一切都为时过晚。当刑警们赶到周勤家时，李冰研早已静静地死在小平房的那张双人床上。现场所陈：屋内门窗紧闭，一只煤炉放在屋角，炉子里的三块蜂窝煤燃烧已烬。经过现场勘察，发现通往窗外的烟囱被人用报纸堵住了。这一来，所有的警力都被调动到侦破这起妄图毒杀公安局长的大案中了。

　　即使这样，法医崔信哲也没有忘记对李冰研进行尸体外表的常规检验。根据尸表检验记录及尸检照片，我们可以看到：李冰研全身体表未见暴力痕迹，尤其是未见机械性窒息的尸表征象。我特别地注意到，崔信哲已经有意识地充分利用自己所能掌握的尸表检验的权力，对有可能反映出机械性窒息的尸表特征进行了认真仔细地检验。

　　我认为，在当时的情况和条件下，崔信哲已经做到了一个县公安局法医所能做到的一切。他抽取了李冰研的静脉血，经过一氧化碳定性试验，证实血液中有一氧化碳的存在。他发现从双人床的外侧到房门之间有一道拖拉痕迹，这是周勤从床上掉到床下并爬到房门前的证据。他注意到房门有自动关闭的装置，这就解释了为什么周勤爬出门外后，房门又自动关闭的原因。　

　　事情很明显：犯罪分子堵死了公安局长周勤家的烟囱导致室内一氧化碳的聚集，周勤在发现煤气中毒时挣扎着翻身下床爬到门口，打开房门后爬出了门外。这时由于房门的自动关闭装置导致房门被紧紧关住，于是周勤得救了而李冰研却不可避免地死于煤气中毒。

　　2

　　对李冰研的死因进行复核，最关键的一步是要对她的尸体进行重新检验。虽然李冰研当时没有被火化，但已经10年了，说尸体检验不大准确，应该说是尸骨检验。　。

　　这个王一深真能折腾，开棺那天声势造得很大。记得那天我们是在一队警车的护卫下到达墓地的，墓地四周满布武装警察，这一场面，令我陡生自豪感。

　　法医这个职业很特殊，一旦进入工作状态，自觉不自觉地会忘掉与检验对象无关的一切杂念。这时，我们的身心会全部投入到物证之中，神圣的使命感和责任感时刻在提醒我们，让我们知道自己是在阴阳两界持刀断案，来不得半点马虎和大意。

　　作为一名法医，我对飞溅的血迹，横陈的尸体，密密麻麻的蝇蛆都可以熟视目睹，但却难以忍受开棺验尸过程中对腐烂衣物的检验。

　　棺木中的腐烂衣物一般来说都比较干燥易碎，轻轻一扯就会腐尘四起，直扑鼻腔而被吸入体内。那时的法医在做解剖时，都遵循一个不成文的规定，一律不许戴口罩，说是为了保证解剖者的嗅觉不受影响。所以为了解剖结果的可靠，也只有忍受着这一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

　　我一丝不苟、按部就班地对棺内的腐尸腐物进行着检验，我将包裹尸体的衣物从棺木中取出后，一具完整的人体骨骼便呈现在了我的面前。我依次将颅骨、躯干骨、四肢长骨从棺内取出，摆放在一块白布上。我手拿放大镜对这些尸骨逐一进行着仔细的检验，这时我发现这具人体骨骼中缺了一块重要的小骨头，这块小骨头名叫“舌骨”，位于人体的颈部。于是，我把棺材内的东西一样一样小心翼翼地拣出棺材，直到棺材里所有的东西，包括头发，碎布屑，腐烂水解的组织肉泥都快拣尽了，才在棺材的底部找到了那个小小的舌骨。

　　结果怎么样？舌骨的两侧大角均形成了骨折，根据骨的形成证实这两处骨折都是生前形成的。

　　经过繁重的体力劳动和高级的脑力劳动，我们终于完成了法医惩恶扬善的神圣使命，我们发现了死者李冰研死亡的真实原因——舌骨大角骨折并有骨阴形成，只有生前颈部受到外力的压迫才会发生。

　　3

　　在强大的政治攻势和强有力的科学证据面前，一直从事政法工作的周勤不得不承认了10年前由他一手策划的那场阴谋。

　　那时的周勤为了达到与市委副书记的女儿肖天天结合的目的，设计杀害了怀有四个月胎儿的李冰研。那天深夜，他用双手扼死了熟睡中的李冰研。为了不在颈部留下扼压痕迹，周勤在李冰研的颈部垫上了李冰研特意为未出生的婴儿准备的柔软尿布。为了不在李冰研的颜面部留下青紫肿胀的典型机械性窒息征象，周勤用双手准确地强有力地紧紧扼住了李冰研左右两侧的颈总动脉，使得颈总动脉在瞬间完全闭塞，进入头面部的血液受到阻碍，造成脑缺氧死亡。

　　杀害了李冰研之后，周勤用报纸堵住了伸出窗外的烟囱。他在清醒状态下，制造了从床上摔倒在地下，又从地下爬到门口的现场。他担心一旦一氧化碳过量，自己无力打开房门，因此他提前爬到门旁并将门锁打开。做完这一切时，已是凌晨五时，他知道再有一个小时，司机就会来接他。当他感觉自己已经出现了一氧化碳中毒的症状后，拉开已开了锁的房门，几步就爬出了屋外，将李冰研留在了充满煤气的房间。

　　他知道虽然李冰研已经停止了呼吸，但一具尸体在充满一氧化碳空气的空间里放置一段时间后，空气中的一氧化碳会轻而易举地通过人体的皮肤渗入到尸体的静脉血液中，因此法医在对尸体静脉血中一氧化碳进行定性试验时，结果肯定是阳性。

　　10年前，周勤杀害了李冰研，起因是肖天天。　

　　10年后，周勤又败在了肖天天的手下，起因是周勤背叛了肖天天，在外边乱搞女人。出于对周勤的报复心理，原市委书记的女儿肖天天与王一深联手把这个作恶多端的臭男人打入了地狱。

　　这个案件的法医学复核检验，使我深刻地体会到：第一，尸表检验未见颈部的暴力痕迹，绝不可轻易排除颈部暴力的存在。必须切开颈部的皮肤，仔细检验颈部的肌肉及血管有无挫伤出血，位于颈部深层的舌骨及甲状软骨有无骨折。第二，尸表检验未见颜面部青紫肿胀的典型机械性窒息征象，绝不可轻易排除颈部暴力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