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上有风的漆黑的山坡,凉意使心中的烦恼也轻松了许多。脱了衬衣,索性吹个痛快。向上望望,快到家了。坡顶上围墙里的灯光透过那扇半掩的铁门射出来,模糊着周围的一切景物。在我上最后一组台阶时,电杆下有什么黑黑的蠕动了一下,仔细分辨后,确定那是一个蹲坐的人。走近了,果然,是个孩子。他双臂抱膝,下巴也顶在膝盖上。看不出是男是女,男孩的头发和装束,却有女孩如水般漂亮的眼睛和特有的身体语言。见我一路上来不停打量,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去。我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这么晚,一个小孩子,为什么独自发呆?他是谁的孩子?仅从黑暗中那几瞥看不出他是单位上还是附近农村的孩子。想上去问问他,但忍了一忍,便从他身边过去了。走出十几米,站在一个高处吹风,一边孩看看那孩子。一下子,那个小小的影子站了起来,往一个我绝对想不到的方向去了,那个方向不是回到任何一个住户里的,而是要经过许多田埂,通向几个坟包的。“或许他是想散散步。”我想,但不对。我决定看一看。我很久没走那条路了,那曾经是很熟悉的。说是路,其实就是田埂,右边插了秧,水盈盈的稻田;左边地势陡降,形成一个斜度很大的坡,树木和草从低处伸上来象人的乱发。真正能走的路只有三十厘米左右的宽度。透过左边的枝叶可以看见城里的灯火,不同的故事在那里上演。而我却被一种好奇驱使,走在一条通向坟墓的路上。右边的稻田里映着不远处围墙里的灯影,风一吹,稻秧纷纷低头。这时,蛙鸣似乎也没了。我努力向前看,路在夜色中灰灰白白地延伸着,象一条死蛇。前面没有人影,继续向前走,脚边不时有青蛙跳入水田,冷不丁吓人一跳。路边也总有一些大团的黑影,看不清到底是什么,心中便防备着它们。路过一个蓄水池,水泥砌的,很大。曾经在白天用石头以击中失足落入水中的小狗的尸体为乐,现在却不敢低头望一下那深黑的池水。我沿着那灰白的路继续走下去,出现乐岔路,我极力想记起以前这地方得样子,却想起了不远处的楼房挖地基时挖处的不知是人是兽的粗大骨头。再向前就是初中时发现勒有“状元及第”的墓碑的地方了,守着它的时一只残缺不全的石狮,后来墓碑被砌了水渠,狮子也不在了。想着想着就吧那段路走过去了,到了一片三角地带,忽然我不明白我在哪里,前面有三条路,一条沿着围墙一直走会到大门口;另一条越过几个小坡可以走上保坎,下面是马路;第三条就是通向那几堆坟的。想到这里,我脑子又乱了,好象我从以开始就错了,这儿仿佛并没有坟的,坟在山的那一头。从这第三条路下去有一丛从的竹子,竹林后掩映着人家。我努力向下望去,夜色中什么也没有。脚下的草微微颤动,我感觉到的,我不能低头看。夜风吹着树,树晃悠着,一些叶子闪出微弱的碎光,“象磷火!”我想,一边又嘲笑自己的心虚,可是————不知从哪里,那个小孩子出现在我前面大约十米的地方,朝他的方向慢慢走,我一惊,被凉风吹爽的脊背又蒙了一层汗,他的步态就象是我的到来打扰了他一个人独守的秘密的心情,走得有些忿忿然,但决不慌乱,反而一步步好象在逗引人的好奇,我为难了,要不先走过去看看。夜色,路,那影子,我,树,稻田,草,影子,影子。忽然那影子好象停在了下坡的第一个拐弯处,拐过弯我就看不见他了。是眼花还是就是如此:那里的竹叶摇动了,那孩子以一种极缥缈的姿势冲我招了招手。“不可能!”我想,“是我的幻觉。”我眯眼看那前面,路渐渐深入到黑色之中,弯弯曲曲的,象是被黑夜吞吃了。我头皮一炸:不能再走了。回来的路没那么长,似乎也亮了些。走过去,电杆下什么也没有。进了铁门,一阵轻松,汗也消了。(时间发生在九三年六月八日21:5022:20左右,绝无虚言,我的亲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