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长的代价

  杜小磊的手机丢了。

  下课的时候,杜小磊想给老妈发条短信,告诉她下午放学不用来接他了,可是一摸口袋,空空如也,急忙把书包兜了个底朝天,还是没有,再找课桌里,也是什么都没找见。杜小磊一下子慌了,鼻尖上开始冒虚汗。

  买手机的时候,父母原本是不同意的,家里的经济情况不容乐观,一直只有父亲一个人支撑着,母亲那年下岗后,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所以日常开销已经是紧巴巴的了,加上杜小磊上这个补习班,那个补习班,花费不菲,再给他买手机,无疑有些奢侈。可是架不住杜小磊的死缠硬磨,同学们都有,自己没有,和外星人有什么区别?小小的虚荣心不停地膨胀,终于磨得父母没招,点头同意了。可是手机才买了几天?一个星期不到,居然被他弄丢了。

  杜小磊努力地回想了一下,课间,除了同桌倪小丫说是手机忘记拿了,借他手机用了一下外,好像其他人都没有动过。

  倪小丫这个傻妞,刚刚转学来这里没几天,和他是老对。杜小磊对她没有成见,可是却怎么看都不入眼,长相是亚热带人种那种,小麦色的肌肤,颧骨高高,衣着也不入流,别的女生都穿公主裙、荷叶衫什么的,她居然穿着印花的布衫,而且梳两只小辫子,整个一乡下柴禾妞。脸上的笑容虽然很矜持,但一张口就出卖了她,舌头不会打弯似的,说出来的话硬邦邦的,而且带着浓重的口音。杜小磊曾经亲眼看到她的父亲来接她,穿一件老头衫,圆口布鞋,一脸憨态可掬地等在校门口,这一对父女,像两个小怪物似的,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

  同学们背地里都传,说倪小丫是从一个偏远山区转学过来的,会不会是她看见手机觉得新奇,想拿回家玩玩儿呢?杜小磊也说不准,左思右想,他决定找倪小丫单独谈谈,如果是她拿了手机,能主动交出来最好。如果死不承认,就去告诉老师。

  那天放学,同学们都走了,杜小磊却磨蹭着一直不肯离开,目光温柔地看着在收拾书包的倪小丫,心中掂量着措词,不知道怎么开口。倪小丫看到杜小磊不自然的神情,脸就红了,硬邦邦地问了一句:“你有事?”杜小磊狠下心来说:“我在学校后面的银杏树下等你。”倪小丫的脸更红了,像窗台上那盆仙人掌开出的一朵小红花,她结结巴巴地说:“我爸不让我跟男生约会。”

  杜小磊不管不顾地走出去,并没有理她。

  青葱岁月,心地单纯,整个世界都是透明的,容不得一粒沙子的存在,杜小磊也不例外,他站在树冠硕大的银杏树下,内心里有些激愤,真看不出,倪小丫这个女孩,平常大大咧咧,笑容温暖,却是一肚子的小心眼,待会儿,她若是承认了,就不难为她了,她若是不承认,肯定有得她好看。

  隔老远,倪小丫踢着一颗小石子,故意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就溜达过来了,其实她的内心里像揣了一个小兔子,充满了紧张和不安,真不知道这个平常看起来不爱说话酷酷的男生约她来这里干什么。

  杜小磊看着低头不语的倪小丫,开门见山地说:“我的手机不见了,如果你拿了,请你还给我,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倪小丫怔住了,她原本以为这个不爱说话的男生可能有些喜欢她了,内心里既欣喜又不安,正想着如何婉拒,而且不伤害他的自尊,谁知道,他却怀疑自己偷了他的手机。倪小丫有些悲愤地仰起脸,看着杜小磊,一字一顿地说:“我没拿。”杜小磊也不甘示弱,掷地有声地问她:“那我可以检查你的书包吗?”“你是要强行搜身了?不用你动手,我自己来。”倪小丫一把把书包兜了个低朝天,然后木桩似的站在那里看着杜小磊。

  有一瞬间,两个人僵持在那里,谁都不出声,谁都没动地儿,有别的同学路过,跟杜小磊打招呼:“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杜小磊用脚在地上划圈圈,不吭声。

  过了良久,杜小磊自嘲地笑了一下:“我可真笨,就算你拿了,怎么会放在书包里?”倪小丫的眼泪“哗啦”一下流出来:“看来你是非要把小偷这两个字当成标签贴到我的脸上?谁稀罕你的破手机?”

  倪小丫是哭着离开的,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个男生怎么会这么愚昧,这么不讲道理,手机不见,凭什么认定是自己拿了?

  那几天,同学们看她的目光都是怪怪的,背后指指点点,流言飞语,扑面而来,倪小丫只觉得百口莫辩,委屈像一张大网,铺天盖地的罩下来,她有些透不过气来。

  从那天开始,倪小丫再也没有来过学校。

  杜小磊的手机却找到了。

  两周之后,杜小磊去学校外面的小超市买水,超市里的那个姐姐说:你是杜小磊吧?那天你来买水,手机忘在我们的收银台上,一直等你来取,一直也不见你来。“

  杜小磊的脑袋“嗡”得一下就大了,一点都没有失而复得的喜悦,相反,内心里却多了忐忑和不安。因为他想起了倪小丫,那个有着小麦色肌肤,颧骨高高的女孩,喜欢梳小辫子,穿印花布衫的女孩子,满脸悲愤和忧伤的样子……

  一直到那学期期末,倪小丫都没有再到学校来,老师说她回国了。原来倪小丫并非来自偏远山区,他的父辈旅居国外,有恋乡情结的父亲回乡投资,她随同父亲一起回来读书的。

  怪不得倪小丫的国语说得那么烂,怪不得倪小丫喜欢梳两只小辫子,怪不得倪小丫有些不通人情世故……

  想起倪小丫,杜小磊的心中会隐隐地疼,因为他一直想跟倪小丫说一声“对不起”,可是却再也没有机会,那声“对不起”在他的心中生根发芽,成为整个青春期成长过程中的一道警戒线。

  不是所有的错误都有机会改正,疼痛是成长的代价,一层一层蜕变的时候,总是以疼痛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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