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和奴隶们

　　从前有一个地方，那地方叫什么名字现在没有人说得出，有四个人在那里住着。一个人的名字叫主子，其他的三个人都叫奴隶。叫主子的那个人个子大，有力气，手里还有条鞭子，于是就欺压三个叫奴隶的人，要他们做各种各样的苦工，却不给他们充分的饮食，不给他们衣穿，甚至连住的地方都不给他们，要他们睡在旷野里。三个奴隶的生活很愁苦，就天天哀哭。他们没有办法使自己的生活变得好起来，主子也没有打算怜悯他们。

　　太阳是个心肠很好的神仙。有一天，他从这地方的上空经过时，听见了奴隶们的哭声。他心里非常难受，便打发了他的儿子希望到地上来，为奴隶们做点事，使他们变得快活起来。

　　希望到地上来的第一天就去会见了第一个奴隶。

　　第一个奴隶是一个瘦个子，头发长得很长，眼晴老是在眨动，那样子看起来很机灵。希望找到他时，他正在替主子喂猪，把一盆一盆的食料倒到槽里去。

　　希望向他喊道：

　　“好啊！朋友！”

　　第一个奴隶听见这个很好听的声音，抬头看见一个不认识的少年站在他面前，就叹口气回答：

　　“什么好啊！唯一好的就是我这苦命的人还没有死掉。”

　　“朋友，你说话为什么带着这些哀伤的声调呢？今天的天气不是很好么？”

　　第一个奴隶看了希望脸上一会，又去端了一盆食料来倒在槽里，向希望说：

　　“日子很不幸，我比这些猪都过得不如。你看，它们可以吃得很饱，我却一天难得吃到一顿饭。可惜我不能吃这猪的食料，不然，我真要吃这些东西了。--留心！客人，最好我们不要谈下去了。如果我的主子来了，看见我在谈话，他会用鞭子重重地打我的。”

　　希望深深为这不幸的人感动了，仿佛他自己也有了这些不幸的遭遇一样，就向第一个奴隶说：

　　“朋友，我能为你做点什么事吗？”

　　“啊！客人！……”

　　第一个奴隶正打算劝希望走开，他忽然看见希望脸上发出了一种异样的光彩，逼得他的眼睛不能睁开。他是一个聪明人，马上认识他面前站的是什么了，就俯伏在地上，向希望说：

　　“神啊！救救我吧！”

　　希望的声音变得庄严起来：

　　“我是太阳的儿子希望，专为帮助奴隶们到这里来的。你们的不幸我已经完全知道了。”

　　第一个奴隶很兴奋地喊：

　　“你是来帮助我的么？我可以得到你的帮助么？”

　　“可以的，没有人不可以，尤其是不幸的人。你可以说出你需要什么样的帮助来。”

　　第一个奴隶想了一想，说：

　　“帮助我活下去吧！我简直快不能活在这世界上了！我每天饥饿，肠子都几乎饿断了；我没有房子睡觉，没有衣穿，蚊子同跳蚤都快把我的血吸尽了。帮助我活下去吧，给我吃的、住的和穿的！”

　　“你可以一样样的说。”

　　“先说吃的吧。你给我高粱做的馒头五个好不好？”

　　“好。”

　　“呀，我真高兴死了！哎呀！希望老爷，你比我主子真好得多。我说，高粱馒头之外我还想要两只大葱，一大碗绿豆稀饭，可不可以？”

　　“可以。”

　　“可以吗？哈哈！我说还要有肉啊。”

　　“还有呢？”

　　“当然还有。希望老爷，你真好！我还要酒。无花果我也喜欢。最好有点葡萄，吃饱了饭后吃点葡萄真好。肉要嫩嫩的小羊羔。哦！我说错了，馒头我要的是白面的，一定要二十个，二十个才够，老爷，你看，我这样出力的人一天五个馒头怎么够呢？我还要……”

　　“等一等。你想以什么方法去把这些东西拿来呢？”

　　第一个奴隶声音小了一点，抬起头来说：

　　“老爷，你不是说了可以给我吗。”

　　希望笑着说：

　　“我可以应允你的要求，但我不能把那些东西送来。如果你想要，还得你自己去拿。”

　　第一个奴隶有点不高兴了，说：

　　“还要自己去拿？你知道，我已经疲乏得不能动了。再者，主子的脾气不很好，他也不会让我去呀。”

　　“他不让你去，你就自己去。”

　　“那不就得罪了他吗？你知道，他的性子很不好，他那根皮鞭很厉害，他一生气可就不好惹了。”

　　“你不会生气吗？”

　　“我生气有什么用呢！--我再说，我疲乏，我生了气更疲乏。神啊！求你不要和我这个不幸的人开玩笑吧，你应允我的东西就给我吧。”

　　希望有点讨厌他了，但还忍耐着对他说：

　　“你是要求我给你送来吧？最好是你只躺着，那些东西就来了，对不对？”

　　第一个奴隶连连点头

　　“对对！就是这样，你可以仁慈一点对待我，你知道我真累了呀！”

　　希望就不再说了，把两手放在第一个奴隶的头上，说：

　　“我应允你的要求，你以后可以不出力得到你想的任何东西。不过，因为你欢喜躺着等它来的缘故，所以只有当你躺着睡着了的时候才能占有这些东西，你一醒，它就没有了。”

　　希望说完这话就不见了。

　　就在这天晚上，希望的话应验了。第一个奴隶躺在大青石板上睡觉时做了一个好梦，在梦里，他得到了各样的好东西。在这天以前人都不会做梦，自从第一个奴隶开始做梦以后，人才会做梦了。在梦里，第一个奴隶过得很好〔所以有些人就喜欢做梦〕。不过，梦一醒，第一个奴隶还是照样的过苦日子，什么也没有改变（所以好多人就不喜欢做梦了）。

　　第二天，希望去见第二个奴隶。

　　第二个奴隶是个小眼睛的胖子。希望来找他以前，他已经从第一个奴隶那里知道了希望来到地上的消息。他已经准备好了自己的要求。

　　希望来的时候，第二个奴隶正在安安静静地替主子织布。一看见希望，第二个奴隶马上就俯伏在地上，大声说：

　　“神啊！求你救救我！我是太不幸了！我并不是在抱怨，也不是不满意我现在的状况，只是我觉得，一个老实人，一个忠心于他的工作的好奴隶也应该给他睡好吃饱才对，不然，他就太不幸了。神啊！请你帮助我，让我以后多得安眠，我睡得实在太少了。神啊，也求你帮助我以后每天有几顿吃的，不管什么都行，只要让我吃饱。我并不敢要羊羔同酒这样的好东西，我知道要这些东西就是妄想。我不敢向你要求多的东西，我的朋友第一个奴隶，就是妄想得太多使你不高兴了，所以他得到了那样一个结果。虽然他自己很满足那样，但是我明白，他完全没有得到什么实在的好处。他虽然曾经在睡着以后得到了许多好东西，但是白天里谁见他带回一点什么呢？谁知道他见了什么鬼！这完全是妄想的下场。我知道，一个人应该知足。一个苦奴隶能够有好睡眠和随便什么吃的，就很够了。神啊！我说的都是真心话。请你帮助我吧，我实在是太不幸了！”

　　这一段话使得希望愣住了，这是他没有算到的。听完第二个奴隶的话，希望很不愉快，说：

　　“朋友，我看你比第一个奴隶有些地方还不如。”

　　“是的，我不如他的是我没有贪心，我不会象他那样妄想的。”

　　“真的，你没有别的地方需要我帮助么？”

　　第二个奴隶以为希望很欢喜他的话，放声说：

　　“没有了，没有了。”

　　“真的没有了？”

　　“真的一点也没有了。”

　　于是希望伸出两手来放在他头上，说：

　　“我应允你的要求。以后你可以找到一些随便什么东西吃饱；以后你每夜可以安眠，一直到主子的鞭子抽到你背上时才醒。”

　　希望说完这话就不见了。

　　就在这天晚上，希望的话应验了。第二个奴隶拾到了主子扔掉的一堆烂山芋，吃得很饱；而且他在夜间得到很好的睡眠。他简直没有醒一会，直到第二天早晨，太阳升得高高的，他还不醒。主子出来查工的时候，看见他这样，就拿鞭子把他打醒了。

　　主子打醒第二个奴隶以后，从他嘴里得知希望来到了地上的事。主子是个贪心的人，听说希望喜欢帮助人，也想从希望那里得到些什么。他便跪下来向天祈祷说：

　　“希望神仙啊！求你救救我这不幸的人吧，我实在是太不幸了！”

　　他还没有祈祷完，希望就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了；因为希望是从不拒绝人的请求的。希望向主子说：

　　“胖子，你对我有什么话说呢？”

　　“有，多得很，比方：今年我田地的收成不好；牛羊发瘟，死掉好几十头；我的奴隶们总是偷懒，不肯加倍的为我工作；我虽然富有，身体总是不很强健，心里总是说不出的有些不愉快。你有什么办法改变我这景况？请你帮助我！”

　　“没有。”

　　主子脸上马上变了色，说：

　　“神啊，你不是对人很公平的么，为什么你帮助我的奴隶而不帮助我呢？难道我比我的奴隶还没有价值吗？我听说你原来是十分公平的。”

　　“是的，我一直是十分公平的，永远是十分公平的。但我如果对你和对受你欺压的奴隶们一样，那就是我不公平了。因此我不能答应你任何要求，除非你要求你的奴隶反抗你。”

　　主子气得发抖了，突然站起身来说：

　　“没有谁敢反抗我！就是神也不行！如果你对我没有好意，你知道我的皮鞭也会对你没有好意的。”

　　希望笑着说：

　　“希望如果也象你的奴隶一样，他就会怕你的皮鞭了。胖子，就是奴隶你也不要以为他们会永远怕你的，懂不懂？”

　　主子猛然抽出皮鞭，希望笑了一声就不见了。希望离开主子找到了第三个奴隶那里。第三个奴隶是一个脸上长满胡子的人，那样子看起来好象他脾气很暴躁。希望看见他时，他正在田里替主子除草。希望大声向他打招呼，他抬头看了希望一眼，不做声便又低下头工作。

　　希望走到他身边，很和气地对他说：

　　“朋友，我想你已经听人说过我了。”

　　第三个奴隶冷冷地说：

　　“听说过了。”

　　“为什么你不俯伏在地上来欢迎我？难道你不想得到我的帮助么？”

　　第三个奴隶丢下手里的工具，粗声说：

　　“要你什么帮助！你待我们和待我们的主子一样！”

　　希望笑着说：

　　“那是你误会了。你主子请求我去我是去过，因为我不能拒绝去听一个人的请求。但是你主子没有从我手里得到任何东西。”

　　“我们不要你的任何东西！你看你给了我们一些什么东西！你使我的伙伴第一个奴隶变成了一个疯子，自从见了你以后，这两天他尽说疯话，尽说他梦见这，那，吵得我心里发烦。你使他精神更加萎靡，身体更加衰弱，你害了他！你使我的伙伴第二个奴隶死睡如猪，活着如同死掉一样。这就是你给不幸的人的帮助。”

　　“朋友，他们只应该如此。他们两个都似乎想得到我的帮助，但都缺乏诚意，畏惧得太多，即令我想帮助他们也没有办法。对没有志气，缺乏胆量，和不想出力的人我都没有办法。”

　　“总之，我不要你的帮助。”

　　希望把手扶在他肩上说：

　　“不过，我高兴帮助你，你又怎么办？”

　　“那是你自己的事。我已经懂得了那给我不幸的是什么，我可以救我自己。”

　　“是什么？你说。”

　　第三个奴隶看了希望一眼说：

　　“那个逼迫我们过这种日子的--”

　　不等他说完，希望拍他肩头一下说：

　　“好的！你正是我愿意帮助，愿意跟他常在一起的人。你的不幸的日子快要完结了。我的工作也可以告一个段落了。这里我送你一个最好的礼物，靠它，你可以得到一个快活的将来，结束那个不快活的过去。”

　　希望拿出一把利剑，递到第三个奴隶的手里，接着说：

　　“学会使用它，爱护它。”

　　说完了这话，希望回去复命。因为他对奴隶们的工作已经做完了。

　　当然，希望的话又应验了。就在这天晚上，主子来找第三个奴隶，要他即刻交上三斗最好的麦子。但是这时麦子刚发芽不久。第三个奴隶说：

　　“主人，你看麦子才发芽。你的吩咐我不能办到。”

　　主子这是头一次听见奴隶说了这样长一段话，很生气地叫：

　　“你敢多说话！我肚子饿了就要拿麦子去！”

　　“没有麦子拿，怎么办？”

　　“什么！你敢不听话！”

　　主子举起鞭子。

　　“我没有麦子。”

　　“再说！”

　　“我说，实在是没有麦子。”

　　于是，主子重重地抽了第三个奴隶一鞭子。

　　第三个奴隶瞪着眼说：

　　“主人，你太糊涂！太不讲理！”

　　主子狂怒了，又抽他一鞭，叫：

　　“什么！你好大胆！你反了！”

　　“是的，主人。”

　　第三个奴隶轻声地回答，很快地拔出了希望送给他的那把利剑向主子砍去。但他的剑法还不纯熟，这一下仅仅只削掉了主子一只鼻子。主子回身就逃走了。他因为鼻子痛，怕第三个奴隶再削掉他一只耳朵。就一直跑，跑了几天几夜，跑到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了。

　　于是这个地方就没有叫主子的人了。第三个奴隶的名字也就改了，以后我们就叫他作“人”，他自己称自己为“快活的人”。因为他以后的生活很快活。他记住了希望的话，每天练习剑法，至于第一个奴隶同第二个奴隶以后怎么样，我们就不管了，让他们欢喜怎样就怎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