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头鹰出诊

　　紫色的黄昏渐渐弥散开，猫头鹰医生从樫树后面露出脸来，眨动起金色的眼睛。

　　到了出诊的时候了。

　　猫头鹰医生已经做好所有的准备，但是，他还没有想好要去哪里。在刚才天色尚明时，他听到有人喊：“请快点来吧！”那时，猫头鹰医生还沉浸在睡梦里，昏昏沉沉中他喃喃地说了声：“这就过去。”

　　“那你可别忘记了呀！”那人肯定这么说过。但是，到底是谁请他出诊的呢？

　　残梦过后，跳上枝头的猫头鹰医生歪着头几次眨动眼睛，却还是想不起找他出诊的是哪一个。

　　“真对不起。”猫头鹰医生乍着翅膀自语道，“记性真是越发糟糕了！”

　　猫头鹰医生决定先在周围巡视一圈再说。他展开翅膀，腾空而起，悠然地滑翔在森林之上。

　　夜空里挂着弯弯新月，星星点点闪耀。大地上辽阔的森林一片白色，但风并不冷，散发出湿润的气息。离开春已经不远了。

　　猫头鹰医生想起栗鼠大婶。

　　“她的肺部不好，冬天总是犯病，而且，前不久还从树上摔下来遭了不少罪，病痛可能会反复，刚才约我出诊的说不定就是栗鼠大婶呢。”猫头鹰医生“嗖”地从高空俯冲下来，降落在栗鼠大婶洞穴前的树枝上。

　　里面杳无声息。

　　“喂，来了！”猫头鹰医生咳嗽一声，在枝头轻声跺跺脚。

　　随着一阵“摸摸索索”的声音，栗鼠大婶探出头来。

　　“医生，晚上好，在出诊吧。您辛苦了。”栗鼠大婶认真地说。

　　“晚上好。”猫头鹰医生淡然地说，“大婶的身体近来怎么样啊？”

　　“谢谢，这阵子草药很管用，今晚上又刮着暖风，舒服多了，刚才睡得好香！”

　　“好哇，那我就放心了。我还要到别处看看，再见。”

　　“嗯，那可得小心着点。”

　　在栗鼠大婶目送下，猫头鹰医生再度腾空而起。

　　“奇怪，到底是谁说要请我出诊的呢？”猫头鹰医生在湖面上低空飞行。从四周的山岚“嗖嗖”地吹来湿漉漉的山风，倒映在湖水里的月亮晃晃悠悠。

　　猫头鹰医生吸吮到风的湿气，忽然感觉心里空落落的，飞着飞着，打起寒颤来。

　　“乌鸦奶奶的关节炎不知怎么样啦，可能病情加重了吧？”猫头鹰医生感觉刚才叫他的声音像似乌鸦的。

　　于是，他朝着乌鸦奶奶住的树飞去。但是临近乌鸦奶奶住的大树，他听到一个巨大的沙哑的声音说：“我就喜欢喝点酒，有什么不好？你说！”

　　接着是另外的声音：“可是，奶奶，喝太多酒对关节病不好，猫头鹰医生前不久不是说过吗？”

　　猫头鹰医生吃了一惊，悄悄地落在附近的树枝上。看来乌鸦奶奶又喝起酒来了。

　　“谁说我喝多了？我才不会醉呢。喝多少也不会醉的。你记住，那个猫头鹰庸医算什么，话说在前面，我比那家伙年长一个月呢，他还是婴儿的时候，我就在树丛里玩游戏了。凭什么我非要听他的不可呢？啊？”

　　“我知道，奶奶，所以您不能太激动了。”

　　“谁说我激动来着？”乌鸦奶奶粗暴地在乌鸦巢的小枝条上一阵乱蹬乱踹。

　　猫头鹰医生想过去提醒她别蹬坏了巢穴，但听了刚才在他还是婴儿那会儿人家就在树丛里玩耍之后，有点儿拿不起架势。还是下次趁她不醉的时候再好言相劝吧。

　　猫头鹰医生又悄悄飞走了。

　　看来，刚才请他看病的是住在更远的地方的动物。

　　湿漉漉的山风从对面的山上吹过来。猫头鹰医生又沉不住气了。

　　他摇摇头，感觉请他看病的一定是那座山对面的什么动物。

　　“头一次刮暖风的日子。”野鼠说。“今天就这样的日子吧。”

　　“啊，真是这样的日子。”猫头鹰医生深深地吸了一口湿润的空气。

　　“所以，请让我坐在你的后背在天上飞，像我们说好的那样。”

　　如此说着，野鼠绕到猫头鹰医生的背后。

　　猫头鹰医生不由得屈身让野鼠骑到背上。

　　“喂，请飞起来吧。就像那个夏天那样。”

　　于是，猫头鹰医生驼着野鼠飞起来。在山谷之上，轻盈地飞翔。

　　双翅生力，世界焕然。这时，猫头鹰医生想起一件事。

　　在他年轻的时候，一个深秋的夜晚，他发现一只浑身无力、徘徊在森林里的野鼠，就驮上他飞上天空。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年轻的猫头鹰问趴在背上的野鼠。

　　野鼠回答说：“我特别喜欢的蓝色龙胆花凋零了。”

　　“冬天马上就到了，花难免要凋谢的。”猫头鹰笑着说。

　　“不过，春天一来，花草复生，到了盛夏季节，你的龙胆花一定能重新开放的。当前最要紧的是做好准备，安全度过这个冬季。我们如果都能安全过冬，在刮头一场春风的时候，我们再一起飞！”

　　年轻时的猫头鹰和小小的野鼠约定好了。

　　猫头鹰医生的回忆绵延到空中。

　　已经飞到了小小湖面之上。

　　圆圆的月亮倒映在湖面上，缓缓游荡着。

　　湿润的和风细语中传递出一股“呦呦”的声音。

　　这时，猫头鹰医生恍然明白了刚才担心的是怎样一回事儿。

　　今天肯定不是满月。今天明明是一弯新月。

　　可是来到山这边以后竟然看到圆圆的满月挂在中天。

　　咦？猫头鹰医生回头仰望月亮。

　　真是奇怪了。

　　应该跟山的那面一样，也是一弯新月才对呀。

　　“怎么回事呢？我刚才一直都在做梦不成？”猫头鹰医生一头雾水，忽然就浑身发软，打不起精神了。

　　于是，他飞落至湖畔的一棵大桧树的枝头，让翅膀歇息一会儿。

　　就是在这时他发现背上已经没有驮任何东西了。

　　“原本也没有驮什么东西的。”疲惫不堪的猫头鹰医生自语道。“不过是我的回忆罢了，我是被自己的回忆叫出来的。”猫头鹰医生叹了口气。

　　这时，他发现近旁的一棵大松树下，一个什么东西在那里闪闪发光。

　　“哎，什么东西？”猫头鹰医生向地面俯冲。

　　“呀，是雪里开出一朵花……”

　　是的，在松树下面的雪地上有一个圆圆的小洞，里面有一朵福寿草的花，展开着花瓣。

　　那黄色花瓣鲜艳极了。那棵福寿草宛如小小的灯火照亮了四周，把猫头鹰医生看得发呆了。

　　“奇怪，为什么就只有这里的雪融化开来？太神奇了！”这时，在福寿草的花瓣下面伸出一张小脸。

　　“猫头鹰医生，你是猫头鹰医生吧，我们好久没有见面了。”

　　猫头鹰医生大吃一惊道：“啊，你是……不可能，我现在还在梦里呢。”猫头鹰医生悲哀地欲言又止。

　　“猫头鹰医生，您不是在做梦，是我，就是以前您背过的那个野鼠。”

　　“啊，真的？真是你？”

　　“是的，能再次见到您，我太高兴了。”年老的野鼠擦掉一滴眼泪，从雪洞里穿出来，“猫头鹰先生，请您看看我的工作。”

　　“你的工作？”

　　“对呀，就是这朵花，我让它开的。”

　　“哦，开得多好看呀！不过，究竟是怎么弄的？”

　　猫头鹰把嘴凑近花瓣，歪着脑袋，眨动着眼睛。

　　“松树下暖和些，雪比别的地方容易化，而且我十天前就在埋了福寿草的地方盖上松叶，以便让雪化得快点。当然，福寿草也努力让周围的雪融化。”

　　“哦，真了不得。”猫头鹰医生感慨道。

　　“我一如既往地喜欢花草，所以每年到冬天快结束的时候，都想早点看到花开，在松树下都种上福寿草。现在孩子和孙子都长大了，侍弄花草就是我最大的快乐。不过，没想到正赶上花开的日子遇见您……”

　　“真是不可思议，我是觉得有人约我出诊才越过山巅来这里的。结果，可能这都是我的想象，我也够傻的了。”猫头鹰医生可怜地朝下看。

　　“不，不是这样。”野鼠抬头看着猫头鹰，“一定是我的声音。”

　　“你的声音？”

　　“是，是的。”野鼠说。“每年春风开始吹的那天，我就想起您，今天也想起您了。因此，我朝天空试着喊福寿草了。我没想到真能让您听到。”

　　“哈哈哈，也正因为我有点笨了，才听到了你的声音。”

　　“还有，天这么晚，花开得这么大，一定是对您表示欢迎。”野鼠高兴地说，“来，我们好久没一起飞了，再飞一次吧。”

　　“啊，太好了，拜托啦！”

　　很快，野鼠爬上猫头鹰的背，迎风飞翔在湖面上了。

　　天空星斗闪烁，下面水波荡漾，他们时而贴着水面飞，时而高飞入云。野鼠紧紧抓住猫头鹰的后背，闭上眼睛。

　　“啊，这样的心情我一直没有忘记，在痛苦和孤独的时候，在漫长冬季想到何时才会开春的时候……每回忆起这种心情，我就精神焕发。”

　　猫头鹰医生似乎全然不知疲倦。

　　“来吧，我们一直飞到天亮吧。”猫头鹰医生对着夜空高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