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小花猎的新D粮

　　初冬，白里夹黑的小花猪和他的兄弟姐妹们——小白猪、小黑猪偎依在一起，眯着眼睛躺在水泥地上，一动也不动地晒太阳，只是偶尔把大耳朵掀动了一下。

　　晒着，晒着，小花猪听见刷刷的扫地声，睁开眼睛看了一下，发现一件不寻常的事儿：

　　咦，怎么只有小张独自在扫猪厩？小周哪里去了？

　　说起小张和小周来，他们俩都是队里的饲养员，跟小花猪可亲热啦！小周土生土长，他是红旗村有名的养猪老模范周大爷的孙子，跟爷爷学会了一手养猪的好本领。小张是个知识青年，长得非常秀气。她听说村里养猪场的猪越养越多，周大爷被调到县里去当养猪的训练班的“教授”去了，小周一个人忙不过来，就自告奋勇，主动要求到养猪场当饲养员。他们俩都非常热爱集体的猪，整天细心地照料着小花猪们，一会儿切草，一会儿喂食，一会儿清圈，一会儿刷毛……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他们俩是从来不离开养猪场的。

　　小周今天出去，果然有要紧的事情。直到中午，他才摇着小船回来。小张一见，赶忙跑上去给小周系船缆。小花猪、小白猪、小黑猪也纷纷站了起来，摇晃着大耳朵，甩动着短尾巴，那长长的嘴巴里不住地发出喃喃的声音，表示欢迎。

　　小周敞开对襟棉袄，板刷般的平头上直冒热气，前额和鼻尖上渗着汗珠。小花猪见了，心里想，小周一定是从老远的地方摇船回来的。

　　小船舱上盖着板。小张帮小周掀开盖板。船舱里装着什么东西呢？小花猪伸长头颈一瞧，唷，不认得——一棵棵像卷心菜似的东西，翡翠般的叶子，胡须般的根。小花猪心里想：“不管它叫什么菜，反正总是给我吃的东西吧？小周今天原来是去给我运新口粮，真是够辛苦的了！”

　　不过，奇怪的是，小周和小张倒并没有把这些小卷心菜倒给小花猪，却像捧细瓷碗似的，小心翼翼、轻手轻脚地把它们捧进一只只小缸缸里。缸子底部倒了河泥，上边倒满清水。这些小卷心菜居然像鸭子似的，全都漂浮在水面上。

　　更奇怪的是，小周和小张把这些小缸缸，搬进前几天他们刚搭好的小棚棚里。这小棚棚南边低，北边高，屋顶是斜立着，朝着太阳。屋顶用透明的尼龙薄膜覆盖着，棚棚的四周用稻草扎得严严实实的。

　　为了看个究竟，小花猪跟着小周和小张跑进小棚棚：呵，小周和小张把小缸缸一只只排得整整齐齐，然后，在缸与缸之间，垫上一层切碎的稻草，再铺一层小花猪拉的新鲜粪尿。接着，又是一层碎稻草，一层猪粪尿，一直垫到差不多同缸唇相平。

　　刚垫好，小张跑出去，一会儿又拿了两支细玻璃管进来。小花猪一看就认得，这是温度表——在它的房子里，也挂着一支呢。小张把一支温度表挂在稻草墙上，一支浸在小缸缸里。

　　这时，小花猪见小周和小张稍微空了一些，便再也忍不住了，问道，“小周，小张，这小卷心菜怎么长在水上的呀？”

　　“它不是卷心菜，”小周用毛巾拭了拭汗，笑着说，“因为它浮在水上，开花像莲花，大家都叫它‘水浮莲’，也有的叫它‘浮水莲’。”

　　“好吃吗？”小花猪最关心的，还是这个问题。

　　“好吃，好吃，又嫩又鲜。为了使你能吃上这好菜，我才从县城我爷爷的养猪场训练班那儿把它运来。”小周说。

　　“好吃？又嫩又鲜？给我吃一棵，尝尝新好吗？”小花猪听了，挺高兴地摇耳摆尾，伸出长嘴巴便想吃。

　　“不行，不行，现在不能给你吃。”小周连忙拦住小花猪，说，“到了明年，才能给你吃。”

　　“要到明年？干吗要藏到明年才给我们吃？这些小缸缸里的水浮莲，就是全都给我们吃，还不够我们吃一顿哩！”小花猪一听，有点扫兴。

　　“你别嘴馋，只图眼前好吃。”小周说，“眼下，这么一丁点儿水浮莲，当然不够你们吃一顿。可是，到了明年天气转暖以后，你们即使是成天敞开肚皮吃，还吃不了呢！”

　　“什么？这小缸缸里的一点点东西，我们敞开肚皮吃不了？”小花猪听了直晃脑袋，实在不相信。

　　“到时候，你就会明白啦！”小周一边说着，一边挥挥手，示意叫小花猪出去。小周、小张随着小花猪一道出去，然后把门关得紧紧的，接着又忙着给小花猪们开饭了。

　　整整一个冬天，小周和小张几乎每天都要去看望水浮莲。他们看看墙上的温度计，看看水中的温度计，并做好记录。有时，看到水有点臭味，不符合周大爷讲的“六无”——“无油花、无浮膜、无白霉、无臭味、无青苔、无烂叶”，赶忙换上新鲜的清水。有几天，气温突然回暖，数九严冬中出现“小阳春”，小周连忙把气窗打开，散散热；有几次，农村广播站广播寒潮紧急警报，小张赶紧生了个小煤炉，送进小棚棚，给水浮莲取暖。

　　“哼，小张真有点偏心，连我都没有煤炉取暖呢，倒给水浮莲生炉子。”小花猪见了，很有点不平，自言自语起来，“还是早一点给我吃掉拉倒。这些水浮莲，实在太娇气啦！”

　　正巧小张从小棚棚里出来，拿稻草堵塞猪厩窗子上的缝缝，防止寒风钻进来，小花猪的自言自语全给她听见了。不过，小张并没有生小花猪的气，反而很和蔼地解释道：“小花猪呀，你别见怪。水浮莲本是在南方长大的，老家在广东珠江三角洲、海南岛一带，人家都叫它‘广东荷花’。广东非常暖和，那里的孩子连雪都没见过。水浮莲在那里过惯了暖和的生活，所以难怪它怕冷。听周大爷说，如果小棚棚里的温度低于摄氏5度，水浮莲就会被冻死的。所以，在特别冷的时候，要生个炉子给它取暖。”

　　“那干吗要在缸缸旁边垫上稻草和我的粪尿呢？”小花猪问。

　　“这跟生煤炉的道理是一样的——也是为了取暖。”小张对小花猪说，“你怎么糊涂了？你的新鲜粪尿，浇在稻草上，会发热的。这就像在小棚棚里生了一个用‘慢火’加热的炉子——叫做‘温床’再加上尼龙薄膜能透进太阳光，稻草墙壁能挡风保温，就使小棚棚里温暖如春。水浮莲这位‘老广东’住在里面，就像生活在老家一样舒服。

　　“水浮莲太娇气！太娇气！”小花猪仍很不服气地说道。

　　杨柳枝长出绿叶，燕子也从南方飞回来了。大地回春了。“春江水暖鸭先知。”养猪场前面的水塘里，鸭子嘎嘎叫着，追逐着，欢乐地在戏水。

　　这时，小周和小张打开小棚棚的门，呵，小浮莲长得又绿又嫩又鲜。小药猪和小白猪、小黑猪一见，赶紧三脚两步跑过来，用长鼻子嗅了嗅，嘴角直流口水。小花猪问道：“小周小张，这水浮莲现在该给我吃了吧？”

　　“慢着，你别性急。”小周说，“还要等一两个月，才能给你吃。”

　　“还要等哦？早吃晚吃不一样的吗？我已经等了一个冬天，才不高兴再等下去咧！”真是“急性病遇上慢郎中”，小花猪急不可待地说道。

　　“早吃跟晚吃大不一样呢！”小周说。

　　“怎么会大不一样呢？到时候，还不是都照样要进我的肚子？”小花猪不懂小周的意思。

　　“到时候，你就会明白啦！”小周一边说着，一边同小张一起，把那些水浮莲从缸里捞出，小心地搬到水塘里。水塘那么大，水浮莲放进去，就像大饼上点缀了几粒芝麻似的，稀稀拉拉。如果不注意，还看不出来呢。

　　春天的太阳，暖烘烘地照着小花猪、小白猪和小黑猪，也照着小水塘。小花猪天天晒太阳，天天注视着小水塘。他常常看见，小周和小张把小猪们的粪尿倒进小水塘，说是给水浮莲施肥。

　　奇迹出现了：本来，水浮莲在小水塘里像大饼上的芝麻，稀稀拉拉；没几天，却变成了小烧饼上的芝麻，成群结队了；再过几天，变得比芝麻饼上的芝麻还稠——整个小水塘一片绿色。水面上莲接莲，莲碰莲，水浮莲挤满了小水塘。

　　小花猪看着，看着，越看越糊涂。趁小周、小张给它冲洗猪圈时，顺便问道：“水浮莲怎么会越变越多呢？”

　　“水浮莲像孙悟空一样，会‘分身法’。”小周笑着说，“水浮莲能够不断生出分枝，分枝上又长出一棵水浮莲。一般来说，一棵水浮莲能长出六棵新水浮莲。你想想，一变六，六变三十六，三十六变一千二百九十六……这样分株繁殖下去，当然就越变越多。眼下，一株水浮莲在一个月中，能繁殖二三十棵。气温越高，它繁殖越快。到了夏天，一棵水浮莲在一个月中能繁殖成五六十棵以至上百棵水浮莲。据实验，一棵水浮莲从春到秋，可繁殖成五千到一万棵水浮莲！”

　　“乖乖！”小花猪听了，目瞪口呆，说：“我怀一胎要好几个月，一胎能生十几只小猪，这在家畜中已算是繁殖够快的了。可是，跟水浮莲一比，简直还差十万八千里哩！”

　　“嘿嘿，猪八戒的本事终不及孙悟空呀——你不会‘分身法’。”小周开玩笑地说道。

　　第二天，村里的好几个农民来到养猪场，同小周、小张一起把水浮莲从小水塘里捞出来，这时，小花猪，小白猪，小黑猪满以为，这下子总可以吃到水浮莲了。可是，他们捞起水浮莲后，竟装上船，运到外边去了。

　　等小周、小张摇着空船回来，小花猪急忙问道：“为什么把水浮莲运走？你们把它送给谁吃了？”

　　“慢着，你别性急。”小周还是那句老话，“谁也没吃。我们把这些水浮莲，分别撒到村里所有的河浜、池塘里。江南水乡，有的是空闲的水面。到了夏天，这些水浮莲一变六，六变三十六，三十六变一千二百九十六……那时，所有的水面都长满了水浮莲。嘿嘿，到了那时，你小花猪真的是敞开肚皮也吃不了！”

　　果真，到了知了聒噪地叫个不停的时候，小花猪和它的兄弟姐妹们终于吃到了水浮莲，而且真的敞开肚皮也吃不了。

　　太阳热辣辣地晒着，一片盛夏景象。每天，农民们用水泥船把水浮莲成船成船地运到养猪场。

　　水浮莲真好吃，又鲜又嫩，经过小周、小张的巧“烹调”，那就更加可口了：他们今天给小花猪来个盐水生拌水浮莲；明天用打浆机把水浮莲打成细浆，来个水浮莲浆……不过，小花猪最爱吃的，还是那放了酒药、经过发酵的水浮莲——喷喷香，甜滋滋，吃得津津有味。

　　小花猪每顿都吃水浮莲，肚皮吃得滚瓜溜圆。

　　小周和小张还告诉小花猪，水浮莲的营养可好呢。他们拿出一份从周大爷那里抄来的材料，念给小花猪听：“100斤干水浮莲，含有粗蛋白17斤，粗脂肪3斤，粗纤维10.5斤。”另外，还含有什么“磷”啦、“钙”啦、“维生素”啦、“胡萝卜素”啦……

　　小花猪对什么“素”之类虽然听不懂，但是，对味道好吃不好吃却是非常清楚的。它啧啧地称赞说：“这水浮莲，真是味道又好吃，营养又丰富。我越吃越爱吃，越吃越喜欢。”小花猪长得毛色光亮，膘肥身壮。

　　“它不光是好吃，营养好”小周说，“我爷爷还讲过，水浮莲繁殖快，不占农田，可以充分利用空闲的水面，花工少，收效大。一亩水面，可以收水浮莲五到十五万斤！四亩水面所收的水浮莲，可作35头猪全年的饲料。大种水浮莲，以青代粗，以青代精，可以节约许多粗料、精料，节约许多粮食。我们都说，种水浮莲养猪是‘穷养肥猪’——用穷办法养出了肥猪。猪多肥多，肥多粮多，还能进一步促进农业大丰收哩。”

　　“原来，水浮莲不光是好吃，还有那么多好处哪！”小花猪十分惊讶。它想了一下，接着又问道：“一亩能收几万、几十万斤水浮莲，全村收的水浮莲，堆得像小山似的，我一下子怎么也吃不掉，会不会烂掉呢？”

　　“怎么会烂掉呢？”小周说，“我们把水浮莲晒干，磨成粉，收藏起来；也可以把它装在缸中压实，盖上稻草，用泥土封存；还可以把它切碎，放在缸中踏紧，加满水，这样也能一直保存到冬天，使你冬天也能吃到青饲料。”

　　“我们队的水面那么大，收下的水浮莲那么多，我们的肚皮再大，一年吃到头，也吃不了呀！”小花猪说。

　　“多下来的，好办——作肥料！”小周说，“我们可以用河泥拌水浮莲，做成草塘泥；也可以把水浮莲切碎后，在翻地时翻到田里去，直接作肥料。大种水浮莲以后，每亩田等于多施几十担绿肥哩。另外，我们还大种水花生，水葫芦。这‘三水’——水浮莲、水花生、水葫芦一发展，猪也养得多了，肥料也多了。”

　　小张摇头晃脑地做起诗来，吟诵道：

　　“水浮莲，是个宝，种田养猪不可少。

　　用作绿肥田增产，用它喂猪猪长膘。

　　水浮莲，不占田，充分利用闲水面。

　　穷养肥猪好办法，肥多粮多作贡献。”

　　“冬育种，春初繁，夏普种，秋贮存。”眼下，又到了初冬，农民们用竹子、泥巴、稻草搭了个大棚棚，棚顶上装了一块块玻璃。农民们盖大棚棚，准备明年大干一场——更加扩大水浮莲种植面积。

　　这时，小周、小张见小花猪也来凑热闹，在搭棚的人群中钻来钻去，便问道：“小花猪，你瞧，我们又要给水浮莲造暖房。它实在太娇气了吧？”

　　小花猪连连摇头说：“不，不，这位‘老广东’怕冷嘛，应该多关心关心它呀！”

　　1960年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