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尼尔斯和巨人们

　　贾特兰地区不长树，因为这里土壤沙化，常刮大风。在这片荒野上，住着一对夫妻。他们俩拥有一座小房子、一群绵羊和两个儿子。大儿子名叫拉斯马斯，小儿子名叫尼尔斯。拉斯马斯像父亲一样，喜欢牧羊，可是尼尔斯却梦想成为猎人，因此成天闷闷不乐，直到有了枪，有机会射击了，他才高兴起来。其实，他的枪不过是把老式的前装火石枪，可是尼尔斯却把它当宝贝，他扛着枪，见什么射什么。

　　他这么苦练射击，很快就成了一名优秀的射手，连从没见过他的人，都知道他的名字。很多人以为，除了射击，尼尔斯没别的长处，当然，这个观点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改变的。

　　拉斯马斯和尼尔斯的父母都是虔诚的天主教徒，随着年龄的渐渐衰老，母亲产生了一个念头：她想去罗马见教皇。尽管家里人都觉得没这个必要，可母亲最后还是决心实现自己的愿望。他们变卖了所有的绵羊，锁上家门，徒步踏上了去罗马的路。尼尔斯还带上了自己的枪。

　　“你带枪想干什么？”拉斯马斯说，“我们还有很多东西要带呢。”可是，尼尔斯坚持要带上自己的枪，因为没有枪，他就不会快乐。

　　他们出发的日子是夏天最热的时候，因为天太热，他们中午不敢赶路，晚上他们又害怕迷路，害怕遇上强盗，也不敢赶路。一天，他们在日落前赶到一个小客栈，这个客栈在森林边上。

　　“我们就在这儿过夜吧。”拉斯马斯说。

　　“真想得出来啊！”尼尔斯说，他对于这种慢腾腾的旅行渐渐失去了耐心。

　　“我们白天怕热不走，一到晚上就停下来休息。照这样下去，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到罗马？”

　　拉斯马斯不愿意继续走，可是两位老人同意尼尔斯的观点，尼尔斯说：“晚上并不黑暗，月亮一会儿就会出来。我们可以到客栈去问问，看看我们该怎么走。”

　　于是他们继续赶路，来到森林的一个开阔地，路在这儿分成两条。周围没有任何路标指示，客栈里的人也没告诉他们该选哪条路。

　　“现在该怎么办？”拉斯马斯说，“我早就说过我们该待在客栈里。”

　　“走到这儿也没什么坏处呀，”尼尔斯说，“今天晚上挺暖和的，我们可以在这儿等到明天再找人问问。我们可以派一个人守夜，半夜再换另一个人。”

　　拉斯马斯第一个值班，其他人躺下休息。森林里非常寂静，拉斯马斯听见鹿、狐狸等动物在树丛里乱跑，弄得树叶沙沙作响。月亮升起后，他时不时看得见这些动物跑来跑去。突然，他看见一只牡鹿跑到身边，他拿起尼尔斯的枪，开了火。

　　尼尔斯被枪声吵醒了。“怎么啦？”他问道。

　　“我射中了一只牡鹿。”拉斯马斯不无得意地说。

　　“这算什么，”尼尔斯说，“我经常射中松鼠，那可比这难多了。”

　　这时已接近半夜，该拉斯马斯休息了，尼尔斯开始值班。天越来越冷，为了取暖，尼尔斯不停地走来走去。他发现他们离森林的出口不远，爬上树，他可以看见远处的开阔地。再往远处，他看见一堆火边围着三个巨人，正忙着吃牛肉喝肉汤呢。他们太高大了，用的调羹像大铲子，吃肉的叉子像铲干草的大铁叉。用这些庞大的餐具，他们从一口硕大的锅里舀出一桶桶肉汤，取出一块块牛肉。一开始，尼尔斯吓了一跳，后来他安慰自己说，巨人离得很远，即使他们来了，他可以轻而易举地躲进树丛里。再看了一会儿，他的恐惧完全没有了，他滑下树，拿起枪，想捉弄捉弄他们。

　　他爬回原来的树上，瞄好了靶子，等到一个巨人刚要把一大块儿肉送进嘴里时。砰！尼尔斯的枪响了，子弹重重地打在叉子把儿上，结果，肉没有进嘴，反倒叉到了下巴上。

　　“别玩儿把戏了，”巨人冲着旁边一个巨人吼道，“你干吗撞我叉子，让我戳自己？”

　　“我碰都没碰你的叉子，”另一个巨人说，“别找茬儿跟我吵架。”

　　“你自己看看，”第一个巨人说，“难道我自己戳自己的下巴取乐？”

　　两个巨人都非常生气，他们恨不得立即打起来，多亏了第三个巨人从中调停，他们才坐下来继续吃饭。

　　巨人吵架的时候，尼尔斯又给枪上了子弹。当第二个巨人正要把一块肉放进嘴里时，砰！枪又响了，叉子飞了，肉成了碎末。

　　这个巨人比第一个更生气，与第一个巨人互相对骂，眼看着要打起来了，多亏了第三个巨人制止了他们。

　　“别犯傻了，”他对他们说，“我们之间互相残杀有什么好处呢，现在我们应该团结起来，夺取国王的权力。这任务很艰巨，如果我们不合作，就一点儿希望也没有。坐下来吧，把饭吃完。这一次，我来坐你们中间，这样你们就不会怪罪对方了。”

　　尼尔斯离他们很远，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可是从他们的手势，他猜得出发生了什么事，他觉得太有趣了。

　　“三是一个幸运数，”尼尔斯心想，“我得再射一次。”

　　这一次，第三个巨人的叉子被射中，断成两半儿。

　　“如果我也像你们俩那么笨，”他说，“我也会生气。可是我偏不，我要看看到底是谁在捉弄我们。”

　　巨人的眼力真好，虽然尼尔斯飞速溜下树，想要躲进树丛里，可是，他刚下树，巨人已经站在了他的跟前。

　　“站着别动，”巨人说，“否则我就踩到你的头上，那你可就成了一摊泥了。”

　　尼尔斯只好投降了，巨人把他带到同伙们面前。

　　“你根本不配得到我们的宽恕，”巨人说，“可是我看你枪法不错，对我们会有大用处，所以，如果你替我们干事，我们就饶你一命。离这儿不远有个城堡，国王的女儿住在里面。我们正和国王打仗，想通过劫持公主来夺取国王的权力。可是这座城堡戒备森严，根本不可能冲进去。我们用魔法给城堡里的人都施了催眠术，只剩一只小黑狗，只要它还醒着，我们就没办法进去。因为我们一旦爬上墙，狗就会听到，它一叫，所有的人就会被吵醒。有了你就好办了，我们可以让你站在射得到狗的地方，趁它没叫就射死它。这样，就没有人能阻止我们劫持公主啦。如果你按我们说的做，我们不仅会放了你，还会给你丰厚的报酬。”

　　尼尔斯只好答应，于是巨人们立即朝城堡进发。城堡周围是高高的围墙，连巨人也够不到墙头。“我怎么爬上去呀？”尼尔斯问道。

　　“这好办，”第三个巨人说，“我把你扔上去。”

　　“不行，”尼尔斯说，“也许我会栽到墙那边，或者摔断了脖子摔断了腿，这样，就射不成狗了。”

　　“不用担心，”巨人说，“这城墙非常宽，墙顶上铺着厚厚的草，你会像掉到羽毛堆上一样舒服。”

　　尼尔斯只得相信，让巨人把自己扔上去。他落下去时，真的没受伤，可是那条小黑狗听到了动静，立即从狗窝里冲了出来。还没等它开口叫，尼尔斯就开了枪，狗立即倒地身亡。

　　“跳到墙里面去，”巨人说，“看看你能不能为我们开门。”

　　尼尔斯进了院子，朝外门走去，他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大厅的入口处。通过开着的门，他看见大厅里金碧辉煌，可是里面一个人也没有。尼尔斯走进去，四处张望。只见墙上挂着一把没有鞘的剑，剑下是一只镶银的长角酒杯。尼尔斯走近一看，酒杯的银边儿上还刻着字呢。他取下酒杯，转动着看上面的题词：

　　请君畅饮杯中酒，墙上长剑握在手。

　　长剑若为正义存，可得深宫女儿心。

　　尼尔斯取下长角酒杯的塞子，喝了点儿酒，他伸手想摘下那把长剑，不料那剑动也不动。他把酒杯放回去，朝城堡里面走去。“让巨人们再等会儿吧。”

　　他说。

　　不久，他来到一所房子，见一个美丽的公主躺在床上，她旁边的桌子上，放着一张镶着金边的手帕。尼尔斯把手帕撕成两半，一半装进自己的口袋，另一半留在桌子上。他又看见地上有双金线刺绣的拖鞋，就把一只装进自己的口袋。做完这一切，他又回到大厅，把长角酒杯拿下来，他心想，也许我得把这里面的酒全部喝光，然后才能拿动那把长剑。于是，他把酒杯放到嘴边，一口气把里面的酒全喝光了。喝完酒后，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挥舞那把宝剑了。他感觉自己强壮无比，无所不能，甚至可以杀死门外的巨人们，那几个家伙肯定还在纳闷儿：他怎么还不给他们开门？他想，杀死巨人，可能就是“长剑若为正义存”。至于“可得深宫女儿心”，可是这位牧羊人的儿子想都不敢想的。

　　尼尔斯来到城堡的出口，发现一大一小两个门，他打开小门。

　　“你怎么不开大门？”巨人问道，“我们进不去这个门。”

　　“大门的门闩太沉，我推不动。”尼尔斯说，“要是你们弯弯腰，就可以进来了。”于是，第一个巨人低下头，弯着腰进了门，尼尔斯没等他伸直腰杆，立即挥动长剑砍了下去，巨人的头当即就没了。酒力使尼尔斯力大无穷，他毫不费力就把巨人的尸体拖到了一边。第二个巨人得到了相同的待遇。第三个巨人走得特别慢，尼尔斯对他喊道：“请您快点，您肯定是三个中年龄最大的，因为您行动太迟缓。

　　可是我不能在这儿久留。我得赶快去找我的家人。”巨人终于进来了，同样的命运在等着他。故事里的巨人似乎没有受到公平对待。

　　这时候，天渐渐破晓，尼尔斯猜想家人肯定在到处找自己。于是，他没有了心思看城堡里故事的结局，手里拿着长剑，匆匆跑回森林。他叫醒熟睡的家人，大家又开始了跋涉。对这一夜的经历，他只字未提。当他们问他剑从何而来时，他指了指城堡的方向，说：“那边。”他们以为那是他在那儿捡来的，也就没再问什么。

　　而尼尔斯不知道，他离开城堡时顺手把城门关上了，关门声吵醒了看门人。看门人看到三具堆放在院子的无头巨人尸体，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也不敢想象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不一会儿，整个城堡里的人都被唤醒了，虽然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可是，不久，大家就辨认出那三具尸体是国王的三大敌人。至于他们是怎么进的城堡，又为什么死在这儿，仍然是个谜团。接着，有人发现长角酒杯空了，宝剑也不见了。而公主那里也传来消息：公主的手绢掉了一半儿，绣花鞋也少了一只。

　　这样，巨人被杀的事情似乎有了一点眉目，可究竟是谁杀了巨人，这仍然是个未解之谜。负责守护城堡的老骑士说，在他看来，一定是一个年轻骑士杀了巨人，然后他肯定立即就出发去王宫请求国王把公主许配给自己。这个解释似乎合情合理，可是派去王宫的信差回来说，王宫对这事一无所知。

　　“我们一定要找到他，”公主说，“如果他愿意娶我，我就不能拒绝他，我要遵照父王在酒杯上题的诗句，嫁给他。”她于是召集父王最聪明的朝臣来，和他们一起商量该怎么办。他们给她出了很多主意，其中有一个是让她在大路口盖座房子，房门上贴张告示：“凡讲出个人身世者，可免费在此留宿三日。”公主照做了，也听了许多奇奇怪怪的故事，可是没有一个人提到三个巨人的事。

　　这期间，尼尔斯和家人一直跋涉在去罗马的路上，秋去冬来，他们来到一座座连绵的大山脚下，山顶直插云天。“我们非得要翻过这些山脉吗？”他们想，“那样我们不是被冻死，就是被雪给掩埋。”

　　“那边有个人，”尼尔斯说，“我们可以向他打听通往罗马的路。”于是，他们问了那人，得知除了这里，没别的路可走。

　　“还有很长的路吗？”两位老人问道，他们已经被长途跋涉搞得筋疲力尽了。

　　那人抬起自己的脚，露出鞋底，那鞋底已经薄得像张纸了，中间还有个窟窿。

　　“我离开罗马时，这双鞋还是新的，”那人说，“你们现在看看这鞋，现在该知道罗马远不远了吧。”

　　两位老人听了这话，完全泄气了，他们再也不想继续跋涉，只想尽快回到丹麦。因为严冬和泥泞，他们回家用的时间比来时还长。最后，他们终于看见自己曾经留宿过的森林了。

　　“那是什么？”拉斯马斯说，“我们经过以后这儿盖了座大房子。”

　　“是啊，”尼尔斯说，“我们去里面过夜吧。”

　　“我们支付不起，”两位老人说，“对我们来说，这房子太贵了。”

　　可是，看完门上的告示，他们都非常高兴，因为他们可以免费住宿了。他们受到了热情的接待和特别的关照，两位老人都有点不好意思了。等他们安顿好了，公主的管家走来听他们的故事。

　　“您看见了门上的告示，”管家对老人说，“告诉我您是谁，讲讲您的经历。”

　　“天哪，我没有任何值得讲的事，”老人说，“要不是我们这两个儿子，我们绝不会冒昧地打扰您。”

　　“您别介意，”管家说，“只要讲讲您自己的个人经历，我们会很高兴的。”

　　“好吧，好吧，我讲，”老人说，“可是没什么可讲的。我和妻子一辈子都住在北贾特兰地区的荒野上。去年，我们俩突发奇想，想去罗马看看。我们和两个儿子一起出发，可是还没到那儿，我们又回头了，现在正往家里赶呢。这就是我的故事，两个儿子整天和我们在一起，所以他们也没什么可讲的。”

　　“不，我有要讲的，”拉斯马斯说，“我们南下的路上，有一天，我们在这儿过夜，我射死了一只牡鹿。”

　　管家听惯了这些没有意义的故事，觉得没有必要继续问下去了。他于是禀报公主，说新来的这些人没什么故事可讲。

　　“你一一问过他们了吗？”公主问道。

　　“我没有直接问，”管家说，“可是，他们的父亲告诉我他们没什么可说的。”

　　“你太粗心了，”公主说，“我要自己去和他们谈谈。”

　　公主一进屋，尼尔斯就认出来了。他心里一惊，立即明白这一切举措都是为了查出那个拿走了宝剑、绣花鞋和一半手帕的人，他想，如果被查出，自己一定会遭殃。于是，他轻描淡写地讲了自己的故事，和别人的没什么两样，讲完这些，他以为万事大吉了。没想到，拉斯马斯插话说，“你忘了一件事，尼尔斯，”他说，“你忘了那天晚上，你在我射死牡鹿的地方捡到一把宝剑。”

　　“宝剑现在在哪里？”公主问道。

　　“我知道，”管家说，“他们进来时，我看见他把宝剑放在那儿了。”说完，就跑出去拿剑，这时候尼尔斯心里开始盘算怎样逃掉。可是，没等他想完，管家已经拿着剑回来了，公主一眼就认出了那把宝剑。

　　“你从哪儿得来的？”她问尼尔斯。

　　尼尔斯没回答，他心想：自己这个贫穷的牧羊人的儿子，不幸遇到拯救公主的事，自己又拿了公主的贴身之物，他不知道自己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

　　“查一查他身上还有什么。”公主对管家说，尼尔斯只好接受搜查。管家从他的一个口袋里搜出了一只绣花鞋，另一个口袋里搜出了半张金边手帕。

　　“这就够了，”公主说，“我们也不用问什么问题了。马上去请我的父王。”

　　“请放我走吧，”尼尔斯说，“不管怎么说，我对你做的好事比坏事多。”

　　“谁说你做坏事啦？”公主说，“你得留在这儿等我父王来。”

　　公主说话时笑了笑，这给了尼尔斯一点希望，他觉得事情也许没那么糟。再想想宝剑上刻的诗句，他似乎更有勇气了，尽管这最后一句似乎美得让人难以置信。

　　最后，国王的到来解开了这个谜团，公主和尼尔斯都愿意和对方结婚，几天后他们就举行了婚礼。那时，尼尔斯已经被封为伯爵，穿上礼服的他比任何伯爵都英俊。

　　不久，国王去世了，尼尔斯继承了王位。至于他的父母是和他生活在一起，还是回到了贾特兰的荒野上，或是坐着四轮马车去了罗马，他治下的史官都忘了记下这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