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的冰糖

因为生活拮据（jié jù），弟弟八岁那年被送到很远的地方让人寄养。那天母亲跟弟弟说了很多话，在弟弟的前额上吻了一下又一下。
　　远处传来马蹄声，那家的叔叔骑着马到了我们家门口。那位叔叔给我们兄弟几个每人分了一块冰糖，此时母亲却不见了。等弟弟走远后母亲才回来，眼睛都哭肿（zhǒng）了。母亲没（mò）收了我们的冰糖，说：“等你们去看弟弟时将这些冰糖带上。”
　　暮春的一天，母亲拿出那几块冰糖，包好，递给我，说：“你是家里最大的孩子，去看看你弟弟吧！”我高兴极了，拿上冰糖便一跃而出。
　　弟弟消瘦了许多，蓬头垢（gòu）面，看起来像个野孩子。弟弟见我就开始哭，小肩膀一抖一抖的。我也忍不住跟着哭。
　　“你这个好吃懒做的家伙。圈里的羊少了好几只，你快去给我找回来！”那位叔叔忽然走过来说。弟弟受了惊吓，跑出屋子。太阳落山了，漆黑的夜晚弟弟上哪里去找羊呢？我不安地望着窗外。外面刮起了大风，糊窗的纸在“刺刺”作响，让人心生恐惧。
　　到了很晚，弟弟才回来，满身风与尘的味道。他终于把羊找了回来。
　　已是午夜时分，弟弟胡乱吃了一些东西，就钻到我旁边。我用脸贴着他的脸，将母亲给我的冰糖放进他嘴里。弟弟用被子捂住头说：“我想妈妈了。”他抽泣（qì）着，我只能默默地为他擦眼泪。那晚我们的枕头湿透了。
　　第二天醒来时弟弟已经走了，枕头上放着我给他的冰糖。接羔的季节弟弟必须寸步不离地跟着羊群，所以他一大早就出发了。我拿着冰糖去找弟弟，我们在草场上相遇。
　　“其实我也想回去，可我不敢。”弟弟低下了头。“我怕骑柳马。那天我鼓起勇气跟养母说要回家，她给了我狠狠的一巴掌。嘴里尝到血腥味时我跑了。我只知道母亲和你们都在夕阳落山的那边。可还没走多远养父就骑马追上了我。回到家，他就用细细的柳条抽我。”
　　看着他，我竟然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拿出早晨他留给我的冰糖说：“给，可甜了。”弟弟把手藏在身后，说：“我不吃，一吃就总想吃。养母说还是不吃为好。回家这事也一样，一回去就总想着回去。”
　　弟弟真的长大了，我似乎更爱弟弟了。我突然想到了弟弟说过的“柳马”。那个约两米长，大拇指那么粗的柳条似乎在看着我。回家后，我就挖了个坑把它埋（mái）掉了。
　　第二天醒来时太阳升得很高了。枕边放着弟弟留下的冰糖。昨晚前我把冰糖放到了他的内衣口袋里，他竟然又拿出来给我了。我突然想起了家，拿着冰糖一跃而起。
　　弟弟的养父拿着一模（mú）一样的两根柳条微笑着走了进来。
　　“我们前园里不仅有柳条，还有更大的树呢，要不要去看看？”他的笑声大得刺耳。
　　“我不看，我要回家。”我鞋也没穿就跳下了炕（kàng）。
　　我拿起那块冰糖便夺门而出。跑出很远我再看弟弟时，他也正在往家的方向跑。想到我们就这样分别，我似乎看到了弟弟在擦自己的眼泪，似乎听到了他在抽泣。
　　眼泪朦胧了我的视线，我再也看不清附近的东西。我回去求一求母亲吧，我不用冰糖换我可爱的弟弟。这时我突然觉得家在遥远的地方，弟弟也在离我远去，而那块我生怕丢失的冰糖，在我的燥（zào）热的体温下在渐渐融化，渐渐变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