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挑拨离间
- 2016-03-12 15:28
- 王妃黑叶猴
- 作者:沈石溪
- 来源:网络
日思夜想,丹顶佛算是想明白了一个道理,只要金腰带占据猴王宝座,血臀就很难真正摘掉死囚猴的帽子,它和血臀就休想太太平平地过日子。
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那是你死我活的矛盾,不可能有调和的余地。
一个念头在丹顶佛脑子里渐渐成熟:将金腰带从猴王宝座上拉下来!
这并非异想天开,也不是白日做梦。
来云雾猴群已有大半年了,丹顶佛有个突出的感受,在云雾猴群中,金腰稀猴王的群众基础并不好,不是个受众猴爱戴的好君王。黑叶猴的生活词典里没有民主这个词,所有的猴王都是独裁者。但同样是独裁者,也有好坏之分。毫无疑问,金腰带猴王属于坏独裁者。这家伙独断专横,冷酷无情,脾气暴躁,常常表现出一种病态的残忍。
有好几次,某只年轻的黑叶猴犯了错误,或者破坏啄食秩序争抢食物,或者在统治者面前桀骜不驯,金腰带猴王便会扑上去痛殴对方一顿,这倒没什么稀奇的,再仁慈的猴王也会体罚不听话的捣蛋鬼,问题是,金腰带猴王除了痛殴外,还横蛮地抓起它自己屙出来的大便,塞到犯错误的黑叶猴嘴里,强迫捣蛋鬼吃它的大便,这种体罚方式闻所未闻,在黑叶猴社会也算是个发明创造了。心理变态,令猴发指。
有一次,一只二十多岁龄的老年猴生病了,不知道是哮喘还是肺炎,不停地咳嗽,到了晚上更是喘咳得厉害,在深秋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也许是受了风寒,吭哧吭哧哧,毫不停顿地越咳越猛烈,溶洞里回声很大,那喘咳声当然吵得大家都难以人眠。风烛残年,又疾病缠身,侧隐之心,猴皆有之,睡不着就忍一忍嘛。可金腰带猴王却大发雷霆,拳打脚踢,毫不留情地将那只老年猴赶出溶洞去。洞外寒风料峭,冷雨滴答,漆黑一团。翌日晨,在一块冰冷的岩石下,:大家发现了缩成一团的老年猴,早已气绝身亡了。
即使对阶级秩序较高的成员,那几只结成权力同盟的大公猴,金腰带猴王也缺乏盟友间的互相尊重,独断专行,飞扬跋扈,颐指气使,不可一世。有一次,那只名叫大手雄的公猴,喜欢上了一只名叫黑牡丹的雌猴,便用一只树蛙做诱饵,想把黑牡丹拐出云雾猴群,就像人类度蜜月一离开猴群到外面小住一段时间,体验两“人”世界的乐趣。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本来是挺正常的事。不料这对野鸳鸯行事不秘,还没来得及私奔,就被金腰带猴王发现,揪住大手雄一顿暴打,把大手雄头顶那片冠毛都扯断了。大手雄本来看上去挺高大雄壮的,冠毛被扯断后,顿时矮了三分,雄性光辉形象大打折扣。更高甚者,金腰带猴王还强迫大手雄匍匐在地,而它像骑马似的骑在大手雄身上,游街批斗似的在猴群中转了一圈。这种别出心裁的惩罚,极大地伤害了大手雄的自尊心,很长一段时间大手雄委靡不振,像断了脊梁的癞皮狗。
丹顶佛不止一次看见,有黑叶猴朝金腰带猴王的背影吐口水。有一次,金腰带猴王在钻灌木林时,左臂不小心被有毒的荆棘划出一条半尺长的伤口,感染发烧,精神变得有点恍惚,那几日大手雄和其他好几只黑叶猴心情格外舒畅,奔奔跳跳热闹得就像在过节一样。遗憾的是,金腰带猴王身体的抵抗力很强。几天后左臂上的伤口就不治而愈了……
如果可以套用人民这个概念的话,在云雾猴群,金腰带猴王是君主,普通黑叶猴就是人民。金腰带猴王不明白君轻民贵的道理,如此残暴统治,最终是要自食恶果的。民如水,君如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个道理,在人类社会与猴类社会是通用的。
丹顶佛从很多迹象判断出,金腰带猴王貌似强大,其实很脆弱,改朝换代并非毫无希望。
如果它丹顶佛有选举权的话,它最愿意选独眼老丑来当猴王。独眼老丑心地善良,宽厚仁慈,对血臀充满父爱。在黑叶猴社会,母爱随处可见,但父爱却是稀缺资源。独眼老丑天生具有父爱,仅凭这一条,就完全有资格做猴王。可惜,独眼老丑灵魂早已升天。就算独眼老丑还活着,也不可能当猴王的。黑叶猴社会,衡量一只公猴有没有本事,不是看它有多少爱心,而是看它有多少力气。
客观冷静地分析,白胡子公猴是有可能接替金腰带当猴王的。白胡子公猴年富力强,比金腰带猴王小两三岁,在猴群中地位仅次子金腰带猴王,排行第二,俗称第二把手,讲得好听一点就是副统帅。一旦金腰带猴王倒台,论资排辈,也该由白胡子公猴执掌权柄。
丹顶佛对白胡子公猴的所作所为并不是很满意,白胡子公猴不敢公开站出来保护它,只敢偷偷通风报信。曾经最让它伤心的是,它把爱情奉献给了白胡子公猴,但当金腰带猴王围攻它和血臀时,白胡子公猴非但不敢阻拦,还积极参与围攻。当然,白胡子公猴并非一无是处,背着金腰带猴王,也多次偷偷摸摸帮助和接济过它。尤其让它感动的是,那次它和血臀被金腰带猴王遗弃在遥远的羊角湾,是白胡子公猴拔光自己嘴唇四周大半圈白毛做路标,才使它顺利回到习云雾猴群。还有这次遭遇大青猴袭击,危急关头也是白胡子公猴伸出手来拉了它一把。除了已亡故的独眼老丑,在云雾猴群里,打心眼里待它好的也只有白胡子公猴了。纵然白胡子公猴有很多缺点,但不管怎么说,白胡子公猴是喜欢它的,爱屋及乌,对它的心肝宝贝血臀也较为友善,起码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要加害血臀。在不知道文明为何物的黑叶猴社会,既勇敢又温存、既善良又有正义感这样十全十美的雄性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它只能矮中挑长,它只能在一堆烂苹果里挑一只不太烂的苹果,它必须正视现实。
比较而言,白胡子公猴是取代金腰带猴王最合适的人选。
在黑叶猴群社会,猴王没有终身制,王位更替,政权颠覆,是经常的事情。通常情况下,现任猴王露出年老体衰的征兆,种群内某只年轻力壮的大公猴感觉到自己的力量超过了猴王,便会犟头倔脑,桀骜不驯,或与猴王争食,或与猴王争偶,经常闹点地震。猴王为了维护自己的权威,不得不进行教训,i成为势不两立的仇敌,最后终于演变为一场改朝换代的战争。
丹顶佛懂得这一规律,决心利用这一规律。
问题是,金腰带猴王不算老,远未到离退休年龄,离自然淘汰还早得很哪。更加不利的是,金腰带猴王与白胡子公猴之间年龄仅差两三岁,等金腰带猴王露出年老体衰的征兆时,白胡子公猴也差不多要夕阳西下了。再说,它丹顶佛也不可能等那么长时间,血臀的性命吊在刀尖上,随时都有可能遭到金腰带猴王的暗算,这王位更替越快越好,早一天发生政变,血臀就能早一天获得解放。
在黑叶猴社会,除了年轻的野心家借助年龄和体力上的优势将年老的猴王从王位宝座上驱赶出去外,还有另外一种政变形式,那就是同一年龄段两只大公猴,彼此旗鼓相当实力均衡,或为了配偶问题彼此闹起摩擦,或为了食物问题互相产生矛盾,地位较低者咽不下这口窝囊气,而身居王位者也疑心对方有篡位野心,互相猜疑,互不信任,矛盾越积越深,并逐渐激化,终于升级为王位争夺战。一般来讲,同一年龄层之间发生的王位争夺战,由于猴王体力上并没有衰败迹象,且猴王是卫冕之战,挑战者是谋反之战,一个是镇压叛逆,一个是弑君夺位,猴王心理上就占上风,成功的概率极小,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是猴王残酷地镇压了叛逆。
虽说只有百分之十的希望,丹顶佛仍决心策动白胡子公猴铤而走险。它不能坐以待毙,它必须采取行动,驱散笼罩在血臀头顶的死亡阴影。
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舍得一身剐,敢把猴王踩脚下。
白胡子公猴无论体力还是智慧。都还差金腰带猴王一截,虽然在云雾猴群种排号第二,但在金腰带猴王面前从来低眉顺眼,也不知道是谦虚谨慎还是奴性十足,要想让白胡子公猴主动招惹或挑衅金腰带猴王,那是不现实的。唯一可行的是,在金腰带猴王和白胡子公猴之间“人”为制造出摩擦和矛盾来。
首先是设法膨胀白匈胡子公猴的虚荣心,激发它的竞争意识,煽动它的权力欲望。
一切雄性都是社会地位的角逐者。丹顶佛知道,除了低能、弱智和残疾外,凡正常大公猴,特别是有点能耐的雄猴,在潜意识里都有当猴王的野心或雄心。当猴王好啊,妻妾成群,锦衣玉食,一呼百诺,耀武扬威,白痴才不想当猴王呢。丹顶佛不相信盲白胡子公猴是个例外。白胡子公猴也肯定想当猴王的,只不过是觉得自己力量不占优势,把权力欲望压抑在心底罢了。丹顶佛想,对症下药,就是要设法将白胡子公猴压抑在心底的那份欲望充分展现出来。
办法当然是有的。在溶洞口左侧,有一块奇特的汉白玉,形如蟠桃,俗称蟠桃石,镶嵌在一面绝壁上,十分醒目,四周垂吊着几株兰花,绽放淡紫和粉红的花朵,庄严而又华丽。蟠桃石的位置略高于溶洞口,坐在上面,俯瞰四周,自有傲视一切的王者气势。因此,在云雾猴群,这块蟠桃石就成了王位的象征,只有猴王可以坐在上面,其他黑叶猴是严禁爬上去的。有一次,一只名叫亚冬的两岁龄青年猴,出于好奇,爬到那块蟠桃石上玩耍,刚好被金腰带猴王看见,扭住亚冬一顿暴打,打掉亚冬一颗门牙,还把亚冬赶出云雾猴群,变成无家可归的流浪猴。
丹顶佛想利用蟠桃石来做文章。这天中午,金腰带猴王带着孔雀蓝王妃和其他几只黑叶猴,下山到脊沟饮水去了,丹顶佛觉得机会来了,便领着白胡子公猴绕到溶洞口左侧的绝壁上,来到那块意义非凡的蟠桃石下。哦,多么漂亮的石头啊,你怎么不上去坐坐呀?它轻轻叫着,示意白胡子公猴跳到蜡桃石上去。白胡子公猴用羡慕的眼光仰望蟠桃石,却迟迟没有往上跳。它不是不想往上跳,而是心里有顾虑,不敢往上跳,丹顶佛想。
丹顶佛绕到一个可以攀爬的位置,纵身一跃,登上蟠桃石。白胡子公猴惊骇得叫了一声,扭头往山下张望。山腰云带缠绕,连金腰带猴王的影子也看不见呢。丹顶佛轻松地在蟠桃石上打了个滚。哦,上来吧,我知道你不是胆小如鼠的猴。黑叶猴脸上长满毛,所以没有脸红的概念,但不管怎么说,怯懦毕竟是一件难为情的事,尤其是在一只自己喜欢的雌猴面前表现出怯懦来,更让雄性羞愧难当。
白胡子公猴再次往山下瞥了一眼,证实危险确实离得还很远,就挺英勇地咧开嘴嚎了一声,嗖地蹿上蟠桃石来。怪不得云雾猴群列任猴王都把这块蟠桃石视作禁脔,不允许其他黑叶猴染指,这块蟠桃石确实大有讲究,上面光滑柔润,色如羊脂,呈半透明状,坐在上面顿彰时有一种身价倍增的感觉。更特别的是,由于光线折射作用,坐在蟠桃石中间,身上立刻就笼罩一层金色光线,不仅形象变得辉煌,身材也自变得魁伟起来。
山风猎猎,兰花幽香,高高在上,既是自然美景,又是权力宝座,当然令猴陶醉。白胡子公猴得意起来,在蟠桃石上这里坐坐,那里躺躺,一会儿凝砷哺坐,一会儿雄视左右,做出种种自尊自大的举动来。
丹顶佛看看时机已经成熟,就跳下蟠桃石,带着血臀,在蟠桃石下舞兮蹈兮,一会儿磕头作揖,一会儿跪伏在地,一会儿又蹿上蟠桃石亲吻白胡子公猴的脚,做出臣民觐见猴王的种种阿谀逢迎来。
哦,亲爱的白胡子,你坐在这个位子上真是好极了,光彩夺目,威风凛凛,一点儿也不比金腰带猴王差。江山轮流坐,今天到我家。不是我要给你戴高帽子,确确实实,你坐在这个位置上比金腰带猴王坐在这个位置上要合适多了。你不用谦虚,你是有实力去竞争这个位子的。
白胡子公猴陶陶然沉浸在幸福的幻想之中……
呦欧,突然,山脚下传来一声悠长的猴啸,啸叫声耳熟能详,一听就知道是金腰带猴王在叫。不难推测,金腰带猴王带着数只黑叶猴,饮饱山泉后原路返回了。丹顶佛注意到,金腰带猴王啸叫声传来的一瞬间,白胡子公猴脸色骤变,刚才还眉飞色舞的脸,一下子变得惊恐万状,就好像蟠桃石上突然长出毒刺来了一样,猴子屁股再也坐不住了,心急火燎地蹦跳起来,吱溜从蟠桃石上滑下来,四只猴爪刚刚落地,又一溜烟逃进旁边的一丛灌木去。
丹顶佛朝山下望了一眼,山腰那条乳白色的云带遮断视线,连金腰带猴王王的影子都还看不见呢。
看来,想要借用权力宝座--蟠桃石来激发白胡子公猴的竞争意识,根本是行不通的。
此计不成再来一计,丹顶佛设法让白胡子公猴吃醋。俗话说,色胆包天,通常情况下,当一个雄性醋缸打翻后,胆小如鼠会变得气壮如牛,怕死鬼会变成拼命郎。但愿这条规律能在白胡子公猴身上起作用。
对于丹顶佛来说,做起这种事来得心应手。动物界有一句名言,漂亮的雌性都是谈情说爱的能手。丹顶佛当然也不例外。它当着白胡子公猴的面,百般讨好金腰带猴王,不停地向金腰带猴王抛飞媚眼,不仅暗送秋波还明送秋波,只要一有机会,就热情地为金腰带猴王整饰皮毛。为了能达到献媚邀宠的最佳效果,它忍着被蔓延而生的荆棘划伤皮肤的危险,在香茅草丛里打滚,让草汁涂抹身体,遍体散发馥郁的馨香,就像人类美眉用玫瑰精油熏体美容一样,体香四溢,对异性具有不可抗拒的魅力。当然,做这一切时,丹顶佛都巧妙地避开孔雀蓝王妃的眼睛。
丹顶佛本来就是黑叶猴中的大美女,又曾经羟当过布朗猴群的第一夫人,气质高雅,雍容华贵,又经过一番梳妆打扮,勾魂摄魄,谁看了都会怦然心动,金腰带猴王自然去抵挡丹顶佛温柔的攻势。漂亮的美眉投怀送抱谁不喜欢呀,只要孔雀蓝王妃不在场,金腰带猴王便黏黏糊糊靠到丹顶佛身边来想占便宜。
狗改不了吃屎,猫改不了沾腥,雄性都是这个德行,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恨不得占尽天下美女。金腰带猴王是云雾猴群的最高领导,更有一种广收并蓄的贪婪,毫无顾忌地对丹顶佛表现出占有欲望。
丹顶佛注意观察白胡子公猴的反应,每当金腰带猴王到它身边肆无忌惮地调笑时,白胡子公猴便尾巴耷拉嘴吻撮起,显得十分痛苦,有几次还用拳头捶打自己的胸脯,痛不欲生的样子。这说明白胡子公猴心里充满了雄性的嫉妒。让它伤心的是,白胡子公猴只敢在背地里对金腰带猴王侧目而视,当着面连一点愠怒的表情都不敢流露出来。有一次,丹顶佛正在给金腰带猴王整饰皮毛,孔雀蓝王妃突然跑过来了,丹顶佛知趣地跳闪开去,钻进一个僻静的角落。这时,白胡子公猴跟过来了,全身猴毛恣张,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咬牙切齿地从喉咙深处发出刻毒的咒骂声,仿佛在说:
--看到你与金腰带猴王调笑,我的心就像在油锅里煎,你再敢这样背叛我,我要把你撕成碎片!
丹顶佛眼角吊起,嘴角弯翘,露出嘲弄的表情,咿咿呀呀委屈地叫,似乎在说:
--你只敢对我乱发脾气,你还算个雄猴吗?你有本事你找金腰带猴王算账去呀!你若打败金腰带猴王,当上云雾猴群新一任猴王,我就一辈子寸步不离地守候在你身边!
在动物界,争偶战争频频发生,是很正常的事情。雄性争偶,其实就是争夺生命的延续权。
这时候,角落外面响起金腰带猴王的呼叫声,哦,孔雀蓝王妃离开了,金腰带猴王又在寻找丹顶佛了。假如想报夺妻之仇,现在正是时候。丹顶佛希望白胡子公猴能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为了爱情舍生忘死,跳出去与金腰带猴王玩一场争偶决斗。遗憾的是,白胡子公猴身上的猴毛像含羞草一样闭谢下来,逃也似的从丹顶佛身边离开了。
这以后,白胡子公猴索性采取鸵鸟政策,见到丹顶佛在为金腰带猴王整饰皮毛,干脆就扭过头去装着什么也没看见。
也许,白胡子公猴天生就不是一个勇敢的雄性,没有勇气嫉妒,只好自认倒霉,将嫉妒掐死在自己心里。也许,白胡子公猴是个特别有自知之明的黑叶猴,知道凭借自己的实力,跳出来与金腰带猴王展开一场争偶决战,赢的可能非常渺茫,一旦打输,不仅无法将丹顶佛拉回到自己身边,自己的地位也要受到威胁,说不定还会危及生存权。犯不着为了一只雌猴去冒这么大的风险。
旱鸭子赶不上树,稀泥巴糊不上墙,刺激白胡子公猴雄性妒忌的这个办法毫不灵验,丹顶佛不得不停止了这种危险的感情游戏,主动疏远了金腰带猴王。
只剩下最后一个办法了,那就是离间金腰带猴王与白胡子公猴的关系,让金腰带猴王对白胡子公猴产生厌恶感,粗暴狠毒,昏君似的压缩白胡子公猴的生存空间,暴君似的剥夺白胡子公猴的生存权利,看白胡子公猴还能不能继续忍让下去。
想要挑拨离间,总能找到合适机会的。有一次,云雾猴群到溪流边采食水蕨芨,回来的路上,遇到一棵蛋黄果树。蛋黄果是美味的热带水果。遗憾的是,刚刚遭到别的猴群的采撷,树枝上的累累果实已被扫荡一空,仅在树冠顶端茂密的叶簇间还挂着一串金金黄色的蛋黄果。毋庸置疑,最好的食物归猴王所有。金腰带猴王肚子里已塞满了水蕨芨,便将那串蛋黄果带回溶洞,准备留着晚上当夜宵或明晨当早餐。
半夜,丹顶佛悄悄爬到正在熟睡的金腰带猴王身边,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那串蛋黄果偷出来,然后又蹑手蹑脚去到正在酣睡的白胡子公猴身边,把那串蛋黄果塞到白胡子公猴身体底下。黎明时分,白胡子公猴一觉醒来,闻到蛋黄果香甜的气息,用手一摸就抓到蛋黄果了,哈,真是天上掉下的馅饼,老天气爷恩赐的丰盛早餐,喜得它眉开眼笑。不吃白不吃,它抓起来就狼吞虎咽大快朵颐,
白胡子公猴吃到最后一只蛋黄果时,金腰带猴王醒了,发现自己的蛋黄果不只见飞了,又闻见溶洞内飘散着一股蛋黄果特有的香味,便顺着气味流寻找过去,借着微弱的晨光,看到白胡子公猴嘴角滴看着果涎汁,地上是一堆蛋黄果的果皮和果核。偷东西偷到猴王的头上来了,这还了得?这可不是简单的几枚蛋黄果的问题,而是猴王的绝对权威受到挑战。今天可以偷猴王的蛋黄果,明天就有胆量偷猴王宝座。是可忍,孰不可忍。金腰带猴珏勃然大怒,不由分说扭住自胡子公猴就拼命厮打。
白胡子抱住脑袋,委屈地哎唷哎唷叫。金腰带猴王更是怒火高万丈,抓了了个现行,“人”赃俱获,竟然还敢抵赖,你当我是弱智猴王呀!拳打脚踢,比打冤家还打得狠。白胡子公猴当然觉得冤枉,平白无故受到毒打,谁咽得下这口窝囊气呀。它好歹也是云雾猴群的第二把手,副统帅什么的,就算真的犯有过错,也不该像惩罚小瘪三一样,出手这么狠毒,一点面子也不给呀。就这么忍气吞声,以后还有什么脸去做副统帅呀!白胡子公猴只有出手还击,以维护自己的面子。这么一来,金腰带猴王更是穷凶极恶,压在白胡子公猴身上发狠地噬咬。白胡子公猴的体力和智力毕竟不如金腰带猴王几个回合下来,肩胛和大腿便被咬出两个血洞,不得不委屈地号叫着逃出溶洞去。
让窃贼付出了血的代价,金腰带猴王出了这口恶气,这场风波也就平息下来。
但一把手与二把手之间的裂痕已经出现,激化矛盾只是个时间问题了。
白胡子公猴身上的伤口刚刚痊愈,丹顶佛又找到了挑拨离间的好机会。这天下午,白胡子公猴在溶洞外的石旮旯里屙屎,大概是有点便秘吧,它一面用力撅屁股,一面体在石头上磨蹭,蹭下一绺绺黑色的猴毛。
白胡子公猴终于将秽污排出,立刻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丹顶佛从另一个方向跑拢去,忍着恶心,屏住呼吸,像捧宝贝似的捧起那泡还在冒着热气的粪便,攀爬到溶洞左侧那块汉白玉蟠桃石上,将粪便在上面胡涂乱抹,为了提供更有力的犯罪证据,丹顶佛还将白胡子公猴蹭掉在石头上的几绺猴毛也收集起来,粘挂在蟠桃石上。
白胡子公猴屙出来的屎也实在太臭了,丹顶佛用香茅草搓揉两只前掌,搓揉了好几遍,仍能闻出令猴作呕的气味。唉,为了达到目的,总要付出代价的啊。
隔了一会儿,夕阳西下时,金腰带猴王便爬到蟠桃石上去了。在落日余晖中登临宝座,俯视臣民,这是金腰带猴王每天都要履行的权力,以展示王者威仪。它当然闻到那股令猴掩鼻的臭味。而且百分之百是黑叶猴屙的粪便。竟然将猴王的至尊宝座当做肮脏的厕所!金腰带猴王气得像个怒目金刚,龇牙咧嘴地咆哮。众猴惴惴不安,但没有谁站出来宣布对讨这件事情负责。
金腰带猴王的嗅觉十分灵敏,眼光也很老辣,它忍着屎臭在蟠桃石上找了一遍,没费多少周折就找到几绺猴毛。每一只黑叶猴身上的气味都是不一样的,一一百只黑叶猴就有一百种不同的气味。金腰带猴王将犯罪现场遗留的那几绺猴毛放在鼻尖上闻了闻,又举起来对着落日余晖照了照。案情大白于天下--原来是白胡子公猴做的龌龊勾当!
大自然鬼斧神工雕刻出来的这块汉白玉蟠桃石,是王权的象征,是威严的禁地,就像人类社会皇帝的金銮殿。竟然敢在蟠桃石上屙屎,这无疑是亵渎神圣,蔑视权威,嘲弄尊严,触犯禁忌,犯了大不敬之罪,是极其严重的挑衅行为,是十恶不赦的罪孽!
金腰带猴王从蟠桃石上跳了下来,凶神恶煞般扑向白胡子公猴。白胡子公猴惊慌逃窜。金腰带猴王吼叫着紧追不舍。
呦欧,呦欧,你无缘无故地又追着我打,我怎么惹你了呀,我又做错了什么呀?
你这个无赖,有胆量犯罪却没有胆量承认,真是无耻到了极点,我要活剥了你的皮,让你像两足行走的人那样成为无毛裸猴!金腰带猴王欧欧叫着,穷追猛打。
请你不要再制造冤假错案,你说我犯罪,请你拿出证据来!白胡子公猴委屈地啸叫,疲于奔命。
你要证据?好哇,我让你死个明白。金腰带猴王逼迫白胡子公猴往蟠桃石上逃。你这个流氓,你这个卑鄙的小人,你做出这等下流的事情,难道还不该受到惩罚吗?
白胡子公猴蹿上蟠桃石。洁白如玉的宝座上,涂着肮脏的猴屎。无法否认,这是它屙出来的新鲜粪便,还撒落着它身上的猴毛。它完全懵了。刚才它在石旮旯里屙了一泡屎,鬼才知道怎么会出现在蟠桃石上的。难道大便也会长出翅膀飞来飞去吗!可蟠桃石上胡涂乱抹的粪便确确实实是它的啊。唉,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猴子倒起霉来,盐巴也生蛆啊。它只得打躬作揖,还匍匐在地,脸贴在地上,做出一副甘愿受罚请求宽恕的姿态来。大王大王请息怒,千错万错错在我。
金腰带猴王仍不依不饶地大吼大叫。你大逆不道,罪该万死。除非你把这些屎都吃下去,用舌头把蟠桃石舔干净,不然今天你休想过关!
说实话,白胡子公猴不想吃屎?黑叶猴没有吃屎的习惯,只有狗才喜欢吃屎。但金腰带猴王暴跳如雷,除非来一场你死我活的搏杀,这屎是非吃不可了。如果搏杀起来有三成胜算,它也会咬咬牙蹿上去与暴萨一决雌雄。问题是,它连一成的胜算也没有,获胜的希望十分渺茫,真要厮杀起来,它极有可能会白白送命。
对于黑叶猴来说,不存在士可杀而不可辱的气节。送死还是吃屎,两害取其轻,选后者较为明智。好在是吃自己屙的屎,怎么说心里也好受些。罢罢罢,就横下一条心吃屎吧。大丈夫能伸能屈。它闭起眼,抓了一把屎,想象中抓的是香甜的蜂蜜,往嘴里塞。从逻辑上说,吃自己的屎,就是把本来就在肚子里的东西重新装进肚子里去,应该不难吞咽。事实却并非如此。出口转内销,味道大变样。有点酸有点涩有点苦,臭烘烘倒胃口,很难咽得下去。更让它难堪的是,所有的黑叶猴都聚在蟠桃石下瞧热闹。它这才意识到,吃屎所替带来的人格贬损,似乎比将难以下咽的大便强吞进肚要严重得多。它想到这一层时,它已经吃掉两把屎了,吃一日也是吃,吃十口也是吃,那就只有继续吃了。
不仅要吞咽,还要舔扫干净……
真的有点恶心,好几只母猴都忍不住呕吐了。
丹顶佛也挤在围观的猴群中,目睹白胡子公猴吃屎,它心里隐隐作痛。大王逼迫二王吃屎,在黑叶猴社会,当属空前绝后的奇警观。它发现,好几只母猴都对金腰带猴王侧目而视。丧心病狂总是不得猴心的。这为将来自胡子公猴奋起推翻金腰带猴王的统治埋下了一个道德伏笔。当然,当众吃屎,白胡子公猴的声誉也受到了极大损害。但它相信,这已经到了白胡子公猴所能忍耐的极限了,只要再找个机会,让摩擦再升次级,让矛盾再升点温,不愁白胡子公猴不会萌生弑君夺位的念头。
数日后,丹顶佛又找到一个火上浇油的机会。溶洞左侧靠近山顶的石壁上,有一对斑鸠在上头筑巢。那天中午,它带着血臀,跟随白胡子公猴爬到山顶去,想掏两只鸟蛋解解馋。不料吃力地登上山顶,猴爪伸进鸟巢捣鼓了半天只掏出一卷草丝,鸟巢里根本就没有蛋。这多少让丹顶佛感到失望,刚想离开鸟巢,无意中低头一看,看到金腰带猴王正坐在山腰那块蟠桃石上打瞌睡;山顶到山腰的直线距离约五六十米,巧的是,鸟巢与那块蟠桃石刚好形成一条直线,丹顶佛突然就有了灵感。
它左右环视一圈,哦,鸟巢所在的石缝前,有两片巴掌大的石片。它突然假装一脚没踩稳,眼瞅着就要失足摔倒了,白胡子公猴当然义不容辞地伸手来扶它。它们都站在难以立足的绝壁上,它靠在白胡子公猴身上,白胡子免不了会闪个趔趄什么的。丹顶佛是有心,白胡子公猴是无意。丹顶佛巧妙地将白胡子公猴引领到那两块巴掌大的石片上,白胡子公猴一脚踩了上去,将那两块石片蹬下山去--石片咕咚咕咚朝金腰带猴王所在的蟠桃石滚落下去……
在石片掉落下去的一瞬间,丹顶佛早有准备,抱着血臀迅速撤离山顶,从是非之地抽身而退。
白胡子公猴懵懵懂懂没闹明白是怎么回事,还从山顶探出头去,瞧瞧石片到底掉哪儿了。
第一块石片正砸在蟠桃石上,砰的一声响,在汉白玉上砸出一个浅坑。第二块石片砸在蟠桃石旁边的土坡上,啪的一声,尘土飞溅,像引爆了一颗小炸弹。金腰带猴王正在打瞌睡,猛然被惊醒,虽然石片没有砸到它,却也被吓出一身冷汗来。它很自然地抬头去看是怎么回事,一抬头便清楚地看到白胡子公猴的脸。好啊,又是白胡子公猴在使坏,又被它抓了个现行!
暗算猴王,心肠何其毒也!
金腰带猴王气极败地吼叫着。窜到山顶缉拿凶手,但白胡子公猴见势不妙,早已慌慌张张逃到对面山上,藏进灌木丛去了。
金腰带猴王站在山顶,朝着白胡子公猴逃跑的方向刻毒地吼叫,那是在朗读复仇的誓言:
--在云雾猴群,有你没我,有我没你,从今以后你休想过太平日子!
联想到半夜偷窃蛋黄果和在蟠桃石上屙屎这两件事,金腰带猴王断定,两块石片从天而降,决不会是偶然的意外,肯定是白胡子公猴精心策划的阴谋,趁它在蟠桃石上打瞌睡之际,故意在山顶瞄准它扔下石片。这两块石片,要是砸中它脑袋,它早就变成冤死鬼了;要是砸中它的腰,它此刻就成了断腰猴;要是砸中它的腿,它此刻就成了断腿猴。倘若它被石片击中当场毙命了,猴王不幸驾崩,白胡子公猴是二王,顺理成章就该由白胡子公猴登基称王;倘若它被石片砸断了腰或腿,在弱肉强食的丛林里,残疾猴是无法在猴王宝座上坐稳的,王冠也同样要落到白胡子公猴头上。白胡子公猴有作案动机,有犯罪前科,可以说铁案如山。算它命大福大造化大,阿弥陀佛,石片没有能砸中它。那是谋杀未遂。
三番五次发生犯上作乱的事,金腰带猴王理所当然把白胡子公猴视作睡在身边的野心家和阴谋家。本来嘛,一个群体中,地位越相近,关系就越紧张。金腰带猴王是老大,白胡子公猴是老二,彼此只差着一个等级,倘若发生谋反,白胡子公猴的可能性最大。
金腰带猴王当然不能听之任之,出于要保住自己王位的考虑,千方百计寻找机会打击白胡子公猴。或者在大庭广众下侮辱白胡子公猴,或者找碴贬低白胡子公猴,或者无缘无故追打白胡子公猴,或者将白胡子公猴驱逐出云雾猴群,或者将白胡子公猴贬为地位最低的贱猴。金腰带猴王下决心要铲除祸根,以绝后患,绝不会心慈手软的。
在丹顶佛有效的推波助澜下,金腰带猴王与白胡子公猴,一把手与二把手,关系越来越恶化,云雾猴群形势陡然紧张,大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阵势,搅得猴心惶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