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初入猴群

  丹顶佛小心翼翼地进入云雾猴群。

  虽说与白胡子公猴有了一层感情铺垫,丹顶佛仍十分谨慎,与猴群保持一段距离,尤其避免与大公猴正面交往。白天在山崖时,它总是挑选陡峭的绝壁缩在一个易守难攻的旮旯里,随时准备应付残暴的袭击。外出觅食饮水时,它总是落在队伍的最末尾,无论路途有多艰险,始终将血臀紧紧抱在怀里。为了降低风险,它甚至不让小家伙下地玩耍。晚上睡觉,其他黑叶猴都挤在一堆互相取暖,可它不敢往猴多的地方凑,不管风刮得多猛,不管雨下得多狂,它都独自找个僻静的角落……

  遗憾的是,这些防范措施并不怎么奏效,大公猴们仍找各种机会来到它身边,用充满敌意的眼光打量血臀。有一次,丹顶佛正骑在一棵菩提树上,比身体还长的尾巴钩卷住身后一根细枝以平衡身体,一条胳膊搂住血臀,另一只前爪采撷鲜叶子充饥。突然间,它觉得背上似乎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用爪子摸摸,什么东西也没摸到。看看四周,也没有嗡嗡飞舞的蜜蜂或其他吸血昆虫。它以为是幻觉,继续采食嫩叶。

  过了一会儿,背部又有异样感觉,好像被什么东西划了一下。它好生奇怪,用爪子拨开身后茂密的树叶,不看不知道,一看吓得心惊肉跳,就在那片茂密的树叶背后,相距约两米远的一根横杈上,金腰带猴王正蹲在一个阳光照不到的阴暗角落,居心叵测地窥探它。金腰带猴王的眼光硬得像铁冷得像冰,落在它背上,如芒在背,刺得它浑身难受。它赶紧抱起血臀跳下菩提树,撒腿就逃。

  很长一段时间,丹顶佛寝食难安,夜里常常被噩梦惊醒。

  那天中午,云雾猴群在罗梭江边饱食了一顿刚刚抽枝发芽的水蕨芨,猴们散落在悬崖上,有的打闹嬉戏,有的互相整饰皮毛,以消磨时光。丹顶佛退到一个很边缘的位置,坐下来休息。春阳暖融融,雾岚飘荡,幽谷鸟鸣。它夜里害怕遭到大公猴的袭击,睡得很不踏实,醒了好几次,此时脑袋昏沉沉的,怀抱血臀,竟迷迷糊糊打起了瞌睡。也不知睡了多长时间,突然听见血臀在惊叫,它睡觉时心弦也绷得紧紧的,听到点异常动静便立刻惊醒,第一个反应便是去抱怀里的血臀,爪子却抱空了,吓得头顶那片佛尘似的冠毛像钢丝似的直立起来;赶紧睁眼看去,看到了更让它心惊胆战的事情:在它左侧约二十米远的一块大青石上,血臀正踩在一只名叫独眼老丑的老公猴头上,掏石缝里的鸟卵!

  毫无疑问,淘气的小家伙趁它瞌睡之际,从它怀里溜走,跑去与独眼老丑玩了!

  独眼老丑属于生活中的可怜虫,年近二十,进入暮年,生命只剩下一条短短的尾巴了。它从小身体孱弱,常遭同伴欺负。十岁那年,它在一次争偶战中,被另一只公猴抓瞎右眼,变成独眼龙,此后境遇更加凄惨。它从没获得过雌猴青睐,从没有过交配记录,是被爱情遗忘的角落;在猴群中它排序最底层,只能吃别的猴子的残羹剩饭;无论雌雄,谁也不愿意同它扎堆结伴,它只能孤苦伶仃,孑然一身。

  一言以蔽之,独眼老丑是猴界乞丐。

  与这样的老公猴在一起玩耍,危险性似乎更大!

  血臀抓到一枚小小的岩鸽卵,正手舞足蹈地欢叫。丹顶佛气急败坏扑上去,不由分说将血臀一把抢了回来。它唯恐独眼老丑要来抢夺,一面将小家伙搂在怀里,一面冲着独眼老丑厉声咆哮。没想到的是,怀中的血臀似乎还玩兴未尽,唧呀唧呀叫着,挥舞两条细细的胳膊要独眼老丑来抱。独眼老丑趁势往前蹿跃两步。丹顶佛全身猴毛恣张开来,恐惧的神态就像看到一条眼镜王蛇正游过来。它露出黑叶猴所特有的前腭两枚尖利的獠牙,龇牙咧嘴啸叫:离我远点,不然我会咬碎你这把老骨头的!独眼老丑似乎挺委屈,蹲下身体垂下尾巴,表明自己没有要害血臀的意思。丹顶佛根本不相信这一套,仍耸立背毛大声咆哮恫吓。独眼老丑捶胸顿足,表现出蒙受不白之冤的悲痛表情。丹顶佛仍摆出激烈对抗的架势,独眼老丑哀哀地叫了数声,悻悻朝后退却,钻进一片灌木丛去了。

  也许是它错怪独眼老丑了,丹顶佛想,可它宁肯错怪千次,也决不大意一次。

  血臀的眼光追随着独眼老丑的背影,在丹顶佛怀里抡胳膊蹬腿,似乎在抗议妈妈的粗暴。看得出来,刚才血臀和独眼老丑已经玩耍了一段时间,彼此关系处得还挺融洽。不行,这太危险了,谁知道这老家伙安的是什么心哪。丹顶佛生气地在血臀脑壳上甩了一巴掌。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你再到处乱跑,总有一天会给大公猴们撕碎吃掉!血臀这才停止了胡闹。

  这以后连续好多天,独眼老丑都像苍蝇见了血似的粘在丹顶佛屁股后面,用期盼的眼光默默注视它怀里的血臀,而血臀只要见到独眼老丑,便会兴奋得呜呜欢叫。丹顶佛要费老大的劲,才能把独眼老丑驱赶走,弄得丹顶佛忐忑不安,心力交瘁。

  其实丹顶佛心里也明白,血臀一天天长大,幼猴天性活泼好动,老让小家伙藏在它的怀里肯定是行不通的。对于黑叶猴来说,三个多月大的幼崽已经可以下地活动了,需要寻找玩伴,需要接触社会,经风雨,见世面,以适应群体生活。藏在妈妈的怀抱里,是永远也长不大的。假如长时间禁止小家伙与其他黑叶猴来往,很有可能会使它成为孤僻冷漠心理畸形的废物。

  怎么办?怎么办?

  丹顶佛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时间是个魔术师,或许能使互相陌生变得互相熟悉,或许能消除隔阂化解敌意,让大公猴们放弃杀戮的念头。

  这期间,丹顶佛只允许白胡子公猴接近它和血臀,它尽一只雌猴所能,竭力讨好并笼络白胡子公猴。建立感情的目的很明确,它希望一旦大公猴们对血臀露出杀机时,白胡子公猴能挺身而出进行援救。

  可不知为什么,丹顶佛心里总有一个疑问:到了关键时刻,白胡子公猴真能起到保护伞的作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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