囡囡的小鸟

    囡囡的庄家后有一条东去的小河。夏天，村里的半大孩子们，就在这河里发疯了一样地洗澡。
    囡囡怕水，看到水汪子就天旋地转。谁要是想拉囡囡不下水，她就跟招鬼撕了一样地哭叫。
    男孩子们玩起水来，像老母鸡拍打翅膀似的，往自己腋下欢快地泼水。明明的一汪清水，愣是他们被搅得跟泥糊涂似的，水里的鱼虾也被他们搅得蹦上了岸。
    不看到鱼虾还好些，一看到鱼虾，男孩子们玩得更疯了。他们唧唧喳喳笑着、叫着，纷纷地把粪箕里的柴草倒掉，在水汪里挖起了鱼虾。
    一个水汪里的鱼虾毕竟有限，男孩子们玩起来就忘记了回家，会丢下裤头和鞋子，顺着河道走出一、两里去。
    囡囡也会跟着男孩子往下游追过去。
    下游的水面越来越宽，杂草也越来越多，有的地方水草能有一人多高。囡囡在岸边跟着那些大哥哥也往下游走，走着走着，她突然在水边草丛里，发现了一个白白的，不知是啥东西下的蛋。那个蛋比鸡蛋小很多，比鹌鹑蛋和鸽子蛋却要大些。
    囡囡惊喜地大叫着，把那个小东西拾起来捧在手里。男孩子们纷纷围上来，要看囡囡手里的稀罕物。有和囡囡开玩笑的，说那是鱼下的蛋。还有人跟着说，那是蛤蟆下的蛋。他们妹妹、妹妹地喊囡囡，用甜话哄她，都想拿自己手里的鱼虾，换囡囡的稀罕物。
    囡囡见过的鱼虾可多了，就是没见过这稀罕东西。男孩子想得到囡囡手里的稀罕物，生了很多法子。他们有的囊起鼻子，吓唬囡囡说是蛇蛋的，有说是癞蛤蟆蛋的，还有说是小鬼下的蛋。
    无论男孩子们怎么哄劝，怎么吓唬，囡囡打定主意，就是不跟任何人换。最后，男孩子们没了办法，只好对囡囡说，那是一只鸟蛋。可，那是啥鸟下的蛋啊，男孩子们也说不上来。
    回到家后，囡囡把鸟蛋给妈妈看。妈妈说，家里没有抱窝的母鸡，没办法给囡囡孵出小鸟来，不如把鸟蛋给囡囡煮煮吃了。囡囡急忙从妈妈手里要回了鸟蛋，她才不想把小鸟蛋给吃了呢。
    囡囡想，她一定要把小鸟孵出来，把它喂大，看它漂不漂亮，叫的声音好不好听。可，囡囡发愁了，她到那里去找个抱窝的老母鸡去啊！
    愁愁的囡囡，一天都捧着鸟蛋不松开。囡囡叹气说，鸟蛋的妈妈真狠心，把鸟蛋下到草丛里，就不顾它了，它要是被狗啊、猫啊地叼去可就没命了！
    妈妈看到囡囡不高兴，笑说，鸟蛋的妈妈是看囡囡心肠好，把它交给囡囡照看呢。
    囡囡还是愁愁地说，可她不知道怎么才能把小鸟孵出来啊！
    妈妈说，她知道怎么才能把小鸟孵出来了。囡囡睁大了眼睛，问妈妈是不是真的？妈妈点着囡囡的小额头，嗔怪地说，她还能跟自己的闺女说瞎话！
    囡囡急忙把鸟蛋交给了妈妈，妈妈拿把剪刀，拉着囡囡去到了土砌的锅台边。她用剪刀的尖尖，轻轻地在锅台上，靠近锅门脸的地方挖了个小洞。然后，把囡囡的小鸟蛋放了进去，又用挖出的锅台土，轻轻地给鸟蛋盖上。妈妈说，再过十几、二十天，小鸟就能出壳陪着囡囡玩了。
    囡囡想，小鸟出壳了，它一定是只又漂亮，又叫得好听的小鸟。囡囡天天围在锅台旁边，转着看小鸟是不是出壳了。可，锅台那边的小土堆下，一点动静都没有。囡囡实在忍不住了，就悄悄地把鸟蛋挖出来。鸟蛋了还是那只鸟蛋，只是比从前热乎了一些，却不见小鸟从里边出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天，囡囡早忘记了她曾拾到过一只鸟蛋。那天，妈妈做饭，囡囡扯着妈妈的裤腿转。妈妈嫌弃、又娇嗔地说，囡囡就是个小跟脚狗，一步也不肯离开妈妈。
    人家囡囡，才不管自己是不是妈妈的跟脚狗呢！只要能在妈妈的身边，叫她啥她都愿意，她就喜欢偎依在妈妈的身边。
    锅里的饭好了，妈妈先给囡囡盛了一碗。囡囡正要吃饭的时候，突然，不知从那里发出来‘喳’的一声叫。囡囡盯着妈妈的嘴巴看，笑妈妈是个女的，却会吹小响。
    妈妈说，她没吹小响啊！囡囡再看妈妈的嘴，她没像男孩子吹口哨时那样撅着。那，这‘喳’的一声，是从哪里发出来的呢？正在囡囡左顾右盼的时候，她又听到了‘喳’的一声叫。
    这次，妈妈也听到了。她们一起在屋里找了找，没有发现有小鸡仔。这时，那叫声又接连‘喳’了几下。循声望去，囡囡和妈妈几乎一下子就看到了，埋着鸟蛋的锅台土被顶松了。
    原来，是小鸟出壳了。
    囡囡扔下饭碗，看着妈妈轻轻地把锅台土拨开，从里边果然冒出了一个毛茸茸的小东西。小东西长着又花又好看、湿漉漉的绒毛，它大张着嘴，‘喳喳’地叫着，可把囡囡给喜坏了。
    囡囡把小鸟捧在手里，想让它站立起来。可无论她怎么帮忙，小鸟就是站不起来。妈妈说，小鸟太小了，要喂养几天，羽毛长得密些了，它才能站起来。
    囡囡忘记了吃饭，高兴地捧着小鸟跑出门去。她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她的鸟蛋孵出小鸟来了。囡囡的那些小伙伴，听说小鸟孵出来了，恨不能把自己的头挤破了，都争着来看囡囡的小鸟。他们一边羡慕囡囡，一边兴奋地评说那只小鸟。然而，却没有人知道，那是一只什么鸟。
    高兴过后，有人对囡囡说，该给小鸟喂食了，小鸟不吃食是会饿死的。
    囡囡捧着小鸟，赶忙跑回家嚼了一口面条，小心翼翼地喂小鸟。可，小鸟只顾伸着脖子喳喳地叫，甩着头不肯吃囡囡喂它的面条。
    这下，囡囡急了，她跟小鸟商量说：“小鸟、小鸟，你快吃些食吧，不吃你会饿死的。你吃了食，叫我帮你干啥都行。”
    小鸟就是不肯吃食。
    渐渐地，小鸟叫得不是那么急，也不那么响了。它一直昂着的头，也开始往囡囡的手心里垂了。
    囡囡急得快哭了声音，求妈妈，让妈妈想办法让小鸟吃食。可，妈妈也没办法。囡囡又去求爸爸，爸爸说，小鸟和燕子一样，野性大，喂不活的。
    这可怎么办啊？囡囡真的急哭了。
    再后来，小鸟紧闭着双眼和嘴巴，头也无力地勾向了胸部，不肯再叫一声了。只有嗉子下边还在有一下、没一下地跳动着。
    囡囡哭了，说：“求求你了小鸟，哪怕你就吃一小口、一丁点的饭，你就不能死了。你只要不死，叫俺干啥都行……”
    妈妈看到囡囡伤心，放下手里的活，把小鸟给囡囡接了过去。说，她要给小鸟做个窝，小鸟睡暖和了，也就会吃东西了。妈妈用旧棉花，在鸡窝上边给小鸟做了一个窝。然后，把小鸟放进去，让囡囡不要看，也不要动。否则！小鸟就真的活不成了。
    囡囡怕小鸟死了，不敢去惊动小鸟。可，囡囡的眼睛，一刻也离不开妈妈给小鸟做的窝。她搬来个小板凳，手托着下巴，专心地看着她的被棉花包裹着的小鸟。囡囡盼小鸟能马上伸出头来，跟她要食吃。
    天就要黑了，囡囡还不肯回屋，也不肯吃妈妈做的饭。
    囡囡的爸爸不乐意了，他可不想让自己的宝宝挨饿呢。他拉着囡囡的小手，问她想吃啥好东西，他带囡囡出去买。也不管囡囡高兴不高兴，爸爸抱着囡囡就去了村里的小商店。
    从商店回来后，囡囡急急地去看窝里的小鸟，棉花被扒开了。囡囡急忙跑过去，看是不是小鸟会站了，肯吃食了。可，囡囡看到的是，小鸟窝里什么都没有了。
    小鸟去哪里了，我的小鸟呢？囡囡哭着问妈妈。
    妈妈故作惊讶地说：“哎呀！不知道啊——，刚才看见一个老鸟在这边飞呢！可能是老鸟把它领走了吧？”
    囡囡抽泣着说，真的是小鸟妈妈来把小鸟领走了吗？囡囡知道，她一刻都离不开自己的妈妈，小鸟肯定和她一样，也是妈妈的小跟脚狗。
    囡囡虽然很伤心，但，妈妈对她说是老鸟把小鸟领走了，囡囡又放心了。小鸟跟着妈妈，妈妈会疼爱它，给它擦擦委屈的眼泪，它就肯吃食，也就不会饿死了。
    睡觉的时候，囡囡问妈妈：“小鸟长大后，会来咱家看看我吗？”
    囡囡想，是自己把鸟蛋拾起来的，也是她帮老鸟把小鸟孵化的，她是小鸟的救命恩人呢！
    妈妈拍着囡囡，让她睡觉说：“小鸟长大后会跟着妈妈一起回来的，它和妈妈来后就不走了，天天在咱家的树上，跳来跳去地玩，高高兴兴地叫。”
    囡囡问妈妈：“小鸟知道咱这是哪州哪县吗？”
    妈妈说：“小鸟啥都知道，也知道咱村后的那条河。它会顺着那条小河，找到囡囡的。”
    囡囡说，到时候，她就去地里捉蚂蚱给小鸟吃。
    渐渐地，囡囡在妈妈的催眠曲里睡着了。
    这天夜里，囡囡做了一个梦，她梦见小鸟长大了。小鸟的羽毛长得可漂亮、可漂亮了，它叫得也好听极了。小鸟和它的妈妈一起飞到了囡囡家，它们蹲在囡囡家院子里的树上，对囡囡笑。囡囡唤小鸟下来，小鸟真的就飞到了她的肩膀上，亲了一下囡囡的小脸蛋后，又飞走了。
    囡囡大声地对小鸟说：“小鸟、小鸟，你别飞远了，飞远就找不到这里，也见不到我了。”
    小鸟还是飞得不见了影子。
    囡囡追着小鸟跑出了院子，望着小鸟飞去的方向大声喊：“小鸟、小鸟你记住，咱这是哪州哪县，记住俺的名字叫囡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