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偶的森林

    很多年以前,我生活在一个叫做“慢吞吞”的城市,浪费了很多的时间。于是我决定搬到一个叫做“忙碌”的城市。
    我每天都非常地忙,只有下雨天稍微空闲一些,我就去了图书馆,这个图书馆有一个很美丽的名字:蒲公英图书馆。我向这里的管理员要了一杯咖啡,一边喝咖啡一边看书。
    没见过有咖啡喝的图书馆吧,它就座落在“忙碌”市的中心,这里的咖啡和书本一样受人欢迎。
    图书管理员是一位满头白发的老奶奶,穿着漂亮的花衣裳,那花纹是一片灿烂的蒲公英,轻轻的,长着白色绒毛的蒲公英种子在风里飞着,和她的白发一样轻盈。
    在这个叫做“忙碌”的城市里,有这样的一个地方是多么好啊。
    我看着书的时候,进来了一个奇怪的家伙。看不清楚他的脸,他戴着口罩,穿着雨披,鞋子上有着厚厚的泥巴,还粘着树叶。我想:他一定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因为整个城市里都没有这样的树叶。
    他把雨衣脱了,雨衣里面还有大衣,然后,在门口脱了满是泥巴的鞋子,这才进了屋。
    他要了一杯咖啡,来到我面前,问:“可以让我一下吗?”我腾出一块地方。
    他说:“最近我总是很困,听说咖啡可以提神。我有很多很多的事情要做,不能总想着睡觉。”
    我说:“哦,是的,在这个城市每个人都是忙忙碌碌的。”
    他说:“其实,这样很不好,但是有时候也没有办法,比如我现在就需要很多时间做很多事情,比如搭一间木屋、做蜂蜜、给远方的朋友写信。”
    我想,这位朋友一定不住在城市里的,其实,自己搭一间木屋,自己养一群蜜蜂,空闲的时候给朋友写写信,这样的生活不挺快乐吗?
    可是,他说:“我没有时间去做完这些事情了,我已经开始瞌睡了。”
    我说:“是的,我也瞌睡过。瞌睡是很难赶走的。”
    他很高兴我也有类似他的经历,所以他接着说:“知道吗?古老的书里记载,有一种叫做瞌睡的虫。”
    “不知道,我只知道甲壳虫、西瓜虫和放屁虫。”这些虫子的名字有一些好玩或者难听,所以我记住了,除此之外,我真的说不出别的虫子的名字了。
    他就开始为我介绍起瞌睡虫来。
    “他们不住在树洞里,也不住在地里,更不住在鸟类的羽毛里,他们就住在风里,真的,北风一刮,我就开始想睡觉了。”
    哦,这些知识我一无所知。
    接着我就继续看我的书,过了很久,当我站起来去拿书的时候,突然看见了他的脸,他的口罩已经拿掉了。天哪,我大吃一惊,这决不是因为这张脸难看,而是因为这是一张狗熊的脸。
    没有比在图书馆看见狗熊,更加让人觉得意外的了。但是我没有尖叫,只是悄悄对满头白发的图书馆理员说:“我看见这里来了一只熊。”
    图书管理员却用很响的声音说:“这没什么奇怪的,在这个城市里,熊常常到这里来看书,他很少到对面的面包店去,可是,他在哪呢?”
    “就在我的后面,他的鞋子上粘着一张野橡树的叶子,城里没有的。”我仍然压低了嗓门说话。
    等我转身的时候,就发现,那只熊已经不在了。
    图书馆理员看了看借书卡,哦,是一张树叶,野橡树叶子。
    “哦,白黑黑,你又来过了,你总是这样,来来去去,像一阵风似的。”
    她把目光投向窗外,看见那个穿着雨衣的身影从面包店经过,慢慢地远去了,直到变成了一个很小很小的黑点,消失在雨中。
    我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看见狗熊留在桌上的书,这是一本关于“狗熊”的故事书。上面有一排红色的签名:白黑黑。这表明,这本故事书曾经是属于一个叫白黑黑的先生的,就是那位常常上图书馆看书的白黑黑先生的。
    图书管理员推了推眼镜说:“他是我的老朋友了,可他到我这里的时候常常都不打招呼,他喜欢独自住在森林的野橡树旁边。”
    “哦,他有自己的小木屋,他还养了几箱蜜蜂。”我说。
    “是的,也许,他现在也养蜜蜂了吗?他曾经在这个城市生活过,我们都爱他。”图书管理员说。
    哦,我真的开始喜欢这个叫做“忙碌”的城市了。除了忙碌让人觉得疲劳以外,这个城市其他的地方倒是挺有意思的。
    我坐下来看白黑黑留下来的书。
    书上记载的是一个老木偶的故事,但是,这个故事却应该从遥远的森林里小熊白黑黑一家讲起。
    1
    白黑黑的爸爸是养蜂专家,一年中只在冬季才回到家里冬眠。因此,冬眠不仅是熊的生活中必须的,也是白黑黑一家最重要的时刻。
    故事从森林里的小熊白黑黑一家讲起。
    白黑黑的爸爸白先生,就是那只前掌特别厚实的老黑熊,他喜欢穿咖啡色的工装裤,还喜欢使用刷子把蜂箱刷干净,他是森林里著名的养蜂专家,一年中有三个季节都在外面放养蜜蜂。
    如果你偶而看见一头黑熊背着手走路,他的头顶或者身后嗡嗡地跟着一群蜜蜂,那就是白先生。
    如果你曾经或者将来看见一种叫做“黑熊”牌的蜂蜜,那就是白先生和他的蜜蜂辛勤劳动的成果。你可以买一罐回去,闻闻,再尝尝吧,你会体会到白先生和他的蜜蜂所去过的地方是多么的遥远和美丽。
    只有到了冬季,白先生才回到森林小木屋,和他的熊太太、熊孩子白黑黑一起冬眠。
    他们的小木屋紧紧地靠着大树,木屋的后门通往树洞,冬眠的时候,他们选择树洞,因为那里又安静又温暖,并且散发着树木的香味。
    白先生对黑黑说:“古老的书上记载了一种叫做瞌睡的虫子,他让熊冬眠,可是,我不想冬眠,我有很多很多的事情需要去做。”
    黑黑和他的妈妈很感谢瞌睡虫,如果没有瞌睡虫,他们不知道白先生会不会回家休息。
    按照惯例,在冬眠前,熊的一家要饱餐一顿。
    白太太在窗户或者门的缝隙里塞上玉米叶,不让风钻进他们的家。因为她确信瞌睡虫就生活在风里。
    白太太喜欢穿粉红色的裙子,喜欢用刷子把家里的墙壁刷成粉红、浅粉红或者深粉红。她还喜欢做蜂蜜蛋糕。
    当然,这一切都会在白先生回家以前完成。
    瞧,白太太刚刚铺上粉红色的桌布,端出刚刚烘烤过的蜂蜜蛋糕、新鲜的胡萝卜以及烤熟的马铃薯。白太太还把火炉升起来,点亮蜡烛,火焰闪烁的光芒和蜂蜜的香味充满了整个屋子。
    这是熊在一年中,最最重要的一次晚餐。
    看着满桌的食物,白太太感动地对黑黑说:“感谢你的爸爸吧,是他让我们天天都有蜂蜜。”
    白先生说:“养蜂虽然不能成为大富翁,但足够我们全家填饱肚子了。所以,春天的时候,我想带黑黑去学习放养蜜蜂。”
    白太太犹豫着,她轻轻地叹着气。白先生知道太太的想法。
    几年前,他们曾经住在森林的另一棵大树下面,可是,等白先生回家冬眠的时候,他找不到原先的家了。在他出门的那些日日夜夜里,森林遭到了砍伐,他的妻子带着孩子搬到了附近的另一个地方。
    为了让熊爸爸回家的时候能够找到新的家,白太太每天都走很远的路到原先的家附近等待白先生,原先的家已经变成了一个大大食品加工厂,白太太每天都在工厂附近转悠,工厂的警察把她当成了可疑的动物盗贼。
    白太太还自己动手搭木屋,扎篱笆,做木梯,再把它们都漆成粉红色。
    直到白先生回到自己的新家,白太太劳累得病了。
    灾难带给白黑黑一家担忧。他们害怕分别,害怕一家人分别之后再也无法相聚。
    白先生不忍心再提带黑黑去放养蜜蜂的事情了,他耸耸肩膀,换了个轻松的话题,他说:“说说瞌睡虫吧,它到底长什么样?我从没见过它,可是,我感觉它来了。”
    白太太说:“是的,我也感觉它来了。”
    如果没有瞌睡虫的打扰,这将会是一次非常温馨的家庭聚会。
    白先生的哈欠一个接着一个地来了,他摸摸儿子黑黑的头说:“别怪我,儿子,瞌睡虫已经来找我了,等一下,我吃饱了就会去睡觉,你应该继续吃,你需要长个子。”
    熊爸爸真的饿极了,他拼命地吃东西,然后钻进柔暖的被子里睡觉去了。
    白先生会在5秒钟之内睡着,在外面放养蜂蜜的那些日日夜夜,白先生一定是累坏了。
    一年中,黑黑和白太太听白先生说话还比不上听白先生打呼噜的时间长。
    白太太送黑黑到单独的树洞卧室,她自己也很困很困了,她在闹钟上调好明年春天醒来的时间,然后放心地睡了。
    整个冬天,熊的一家都会快乐地在一起,不管外面的风会刮得多大,也不管外面的天气会有多么寒冷。
    他们的呼噜交响乐会一直响到明年春天,直到闹钟响起或者是热心的啄木鸟来啄他们的窗户。
    2
    白先生被“叮叮当当”的声音从睡梦中惊醒,他非常不安地写了一份留言,希望黑黑能在家里好好地保护妈妈。
    春天的闹钟还没有响起来,啄木鸟也没有来啄他们的窗户,白黑黑还在温暖的床上冬眠。
    屋子外面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
    白先生一个翻身从床上起来,看见他的太太正在厨房里做煎饼。
    白太太总是在闹钟响之前醒过来,她说自己脑子里有一个生物钟,睡到一定的时候,会让她醒过来。每年春天都这样。
    白太太突然听不见白先生打呼噜的声音,就停止了做煎饼。她举着锅铲一转身看见白先生已经站在她的身后,连忙声说:“亲爱的,闹钟还没有响呢。”
    她不愿意白先生早早地醒过来。白先生醒过来,马上就会想到那群蜜蜂,他会说:“春天到了,我不能再把时间浪费在睡眠上。”然后马上收拾行李出发,白太太的等待就又要开始了。
    白先生看了看外面,泥土湿漉漉的,还没有冒出绿草的影子。于是他奇怪地问:“是什么声音,把我从睡梦中吵醒了。”
    白太太把煎饼装进盘子里,轻声说:“没事,亲爱的,我去看过了,他们是一群工人。”
    “工人?”白先生开始恼火,“他们是来砍树的吗?把他们赶出去。”
    白太太回答说:“不,他们没有砍树,他们只是在森林的边缘,他们说要在那里修一条铁路。”
    白先生不高兴地说:“修铁路干什么?森林里从来都没有铁路,大家一直都是这么生活的。”
    白太太说:“大家都是这么说的,可是,住在南面的兔子阿德不这样说,他说,他以前就见过铁路,铁路可以在很短的时间里把大家带到很远很远的地方,也可以用很短的时间把大家从很远很远的地方带回来。”
    兔子阿德是三年前来到这里的。
    阿德觉得自己是跑得最快的兔子,曾经生活在很美丽的胡萝卜村庄,他选择了不停地奔跑的生活,他到处流浪,像不知疲倦的奔驰车。
    直到他来到森林,和树墩交了朋友,他突然就结束了奔跑的生活。
    白黑黑非常崇拜他,喜欢听他讲流浪的故事,称他为阿德大叔。
    白先生一直都觉得兔子阿德有些不可思议,难道他真的为了一个树墩,改变了流浪一生的想法?会不会是另有所图?另外,他也不相信铁路有阿德说的那样好。
    他说:“别相信兔子阿德,他整天和草呀树呀说话,真是个奇怪的家伙。砍伐森林给大家带来了一场灾难,这铺铁路会不会又是一场灾难呢?”白先生心里非常不安。
    因为有了这种不安,白先生第一次没有着急出门,他得去森林边缘的工地上察看一下。
    那些工人看见他的时候,递给他一支雪茄,白先生摇了摇头。
    白先生提提工装裤的带子,大摇大摆地走过去说:“我是一只成年的熊,我的力气很大,足可以对付3个成年的人。”
    其中一个工人说:“是的,先生,我们来这之前,阿汤先生就对我们说过,他让我们对动物要保持微笑,尤其是熊,我们不打算和您打架。”
    另一个工人说:“我们有工作守则,不能破坏你们的生活环境,阿汤先生让我们发过誓的。”
    白先生没有看见阿汤先生,但是他觉得这位阿汤先生一定是说话管用的头,既然他这样说了,那么,他也就不打算和他们过不去,他说:“那好吧,但愿你们尽快离开这里。”
    回到家,白先生给儿子写一份留言。
    留言是这样写的:
    亲爱的黑黑:
    知道爸爸为什么不坚持带你去放养蜜蜂吗?那是为了你的妈妈。
    你的妈妈是一位女士,这么多年,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她独自把你带大,现在你已经长大了,你要留下来保护家园,保护你的妈妈。至少等到明年,也许那时候,我不再需要外出养蜜蜂了,到那时,你也长得更加健壮了,你再出去闯荡吧。
    爱你的爸爸
    白先生写留言的时候,黑黑还在睡觉。
    白太太已经出门去了,她在森林里寻找蘑菇或者木耳,采回家晒干,好让白先生带着路上吃。
    3
    阿汤先生是一位铁路工程师,他热爱动物,他和白黑黑讲起了忙碌城以及忙碌城里关于熊的书。
    啄木鸟啄窗户的时候,黑黑才醒过来。
    可是,醒过来做什么呢?白黑黑觉得自己无聊极了。树木一点一点地长高,白黑黑也一点一点地长大,生活却一直都没有改变,就像长在岩石上的苔藓,已经长到3岁了,却还紧紧地依偎在岩石的表面。
    白黑黑是长得结实的小熊,他有着黑色光滑的毛,常常穿着紫色的小背心,棕色的裤子,背心和裤子上都有很多的口袋,他找东西的时候,总是把一个一个的口袋翻开来,露出各种颜色的里子。
    他喜欢在肚子很饱的时候靠着树干看书,喜欢在草地上翻跟斗,当然,他还喜欢划水片以及喜欢吃蜂蜜。
    他最受不了肚子“咕咕”叫,还受不了啄木鸟啄树木的声音。
    森林里到处都散发着泥土的香味,阳光从树林的缝隙中投射下来。
    工人们穿着黄色的背心,正在帐篷前议论着:既然冬眠的动物都醒过来了,他们是否可以每天早一些就开始工作?是否可以在工作的时候哼哼歌曲?这样肯定可以轻松完成工作,可以提前完成工作,他们都很想自己的家了。他们的手里拿着指南针、图纸、笔和一些看上去简单却不知道名字的仪器。黑远远地抱着树杆看他们,他们是谁?
    他们中间有一位胖胖的先生,戴着灰色的礼帽,大家都围着他,非常尊敬地称呼他工程师阿汤先生。
    阿汤先生看见了树后面的小熊了。他停止了说话,从人群中走出来。当他走近白黑黑的时候,他还脱下了灰色的礼帽,微笑着点了点头。
    白黑黑也点点头,表示自己愿意更加接近阿汤一些。他抱了离阿汤更加近一些的树,他的心在“砰砰”地跳,这是他第一次非常非常近地和人接触。
    几位工人也跟着阿汤先生走近白黑黑。
    “好了,现在大家去工作吧。”阿汤先生把笔卡在耳朵后面,不转身,只是把右臂伸到后面,把图纸递给跟在身后的工人中的任何一位。
    接着,他伸出有力的双臂作出拥抱的动作,微笑着向白黑黑走去:“是白黑黑吗?这里的朋友说您还在睡觉,我让大家动作轻一些的,可还是把你吵醒了。”
    白黑黑没有走上去让阿汤先生拥抱,而是仍然抱着树。
    阿汤先生就停止了脚步,因为白黑黑和树抱在一起,阿汤先生也没有打算把熊和树一起拥抱。
    白黑黑回答说:“不是吵醒的,是啄木鸟叫醒我的,每年这个时候,他都叫我。”
    阿汤先生指着森林的南面说:“那最好,可以让我带你去那边吗?我想让你看看铁轨。”
    白黑黑没有回答说可以,但是他跟了过去。在森林边上,他看见了铁轨,像长长的长长的梯子平放在地面,一直通往远处望不到的地方。
    白黑黑惊奇地说:“这不是一个长长的梯子吗?你们打算把它竖起来吗?它可以通到云里去吗?”
    兔子阿德在铁轨上来回地走着,听见白黑黑这样说忍不住笑了。
    白黑黑看见阿德,话就多起来了,他和阿德打招呼:“阿德,你为什么在这个梯子上来回地走啊?”
    阿德是一只成年的兔子,曾经喜欢流浪,喜欢种胡萝卜,喜欢嚼草根,喜欢在走过的地方留下黑色的粪便,不过这已经是三年前的爱好了,现在他只保留了种胡萝卜和嚼草根的爱好。
    他正穿着红靴子在铁轨上走着,发出“喀吧喀吧”的声音。
    他没回答白黑黑,而是对阿汤叫起来:“听见了吗?他说你们造了一个梯子。”
    阿汤先生对白黑黑的说法一点也不介意。他介意阿德来回地在铁轨上走动,他说:“那么兔子先生,你别天天到‘梯子’上走啊,等‘梯子’,不,等铁轨完全铺好了,火车就可以开来了,你可以乘着火车到很远的地方去。”
    阿德连忙说:“不,不,我只是来来回回地走走,我不想走远的。”
    兔子阿德喜欢重复做一些事情:走过的路,阿德愿意来来回回走无数遍;说过的话,阿德喜欢说好几遍;种了胡萝卜以后,绝对不种红薯;吃过响铃铃草以后,阿德愿意一直吃响铃铃草。
    重复使兔子阿德的生活变得简单。
    阿汤先生也不阻止阿德来回走了。望着长长的铁轨,阿汤又像是对自己说,又像是对阿德和白黑黑说:“把铁路铺到森林里,是我从小的梦想。看吧,这里马上就会发生变化,会有更加多的人来到森林。”
    兔子阿德说:“也会有更加多的人离开森林,离开自己的家,就像我当年一样。”
    “是的。”阿汤先生想把帽子扣在阿德的头上,但是,他发现兔子的耳朵太长,帽子戴在上面只会像挂在树枝上,所以,他就转身把帽子扣到了黑黑的头上,黑黑戴上这顶帽子,看起来像成年的熊了。
    白黑黑突然觉得自己长大了,他开始想遥远的地方,想森林以外的世界。
    黑黑的爸爸只向黑黑描绘过蜜蜂庄园,他在那里把蜂蜜做成一个又一个罐头,贴上一个又一个标签,最后蜜蜂庄园的蜂蜜就成了人类商店里购买的商品。火车通往的地方一定是有商店的地方。
    阿汤先生要去忙工作了。
    他对黑黑说:“我有一本《熊为什么要冬眠》的书,希望将来有机会送给你,记住我的家,我住在忙碌城百狮子街9号。”
    白黑黑觉得阿汤先生住的城市很特别,他问:“你们人类总是很忙吗?”
    阿汤先生说:“也不全是,也有叫‘慢吞吞’的城市,不过,我喜欢住在忙碌城,忙碌城住着很多热爱工作的人,他们一辈子和时间赛跑。”
    白黑黑接着问:“您又要负责铺铁轨,又要看熊为什么要冬眠的书,所以您也是和时间赛跑的人,是吗?
    阿汤先生哈哈地笑了,伸出他的大拇指,他胖胖的身体很灵活地做了一个弯腰的动作,把这个大拇指一直送到黑黑的眼前:“你这样说也可以。因为除了铺铁轨,我还有一个重要的工作,就是做一个动物问题专家,这几年,我们人类开始关注动物,那些有关动物的书在我们忙碌城很畅销。”
    忙碌城中类似《熊为什么要冬眠》的书还有:《蜗牛为什么要慢慢走》、《树懒为什么一动不动地挂在树上》、《乌龟为什么长寿》等等。这些书用来劝导忙碌城的人放慢生活的节奏,不要忙忙碌碌地生活。
    这些劝导对阿汤先生这样的人来说一点用都没有。
    阿汤先生觉得《熊为什么要冬眠》的书送给白黑黑正合适,他说:“你应该读一读这样的书,了解自己很重要,你可以问问自己,你是谁?你能做什么?你需要什么?等等等等。”如果按照阿汤先生的想法,这些书分别应该卖给熊、蜗牛、树懒和乌龟。
    白黑黑望着阿汤先生和铁轨,想着铁轨通往的忙碌城,那是阿汤生活的城市,那会是一个怎样的地方呢?
    4
    阿汤先生和他的工人离开了森林,留下了长长的铁轨,铁轨把白黑黑的心带到了很远很远的忙碌城。
    森林里开满了野花,那黄黄的花儿是蒲公英,像散落在黑夜里的星星一样灿烂,结成种子以后就变成一个个白色的绒球,风一吹,种子飘啊飘啊,飘过铁轨,飘向远方。蒲公英和长长的铁轨一样,能让人想起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
    铁轨已经完全铺好,黑黝黝的枕木一根接一根横向排列着通向远方。铁轨两边铺了很多卵石,路边竖起了警告牌:注意安全,请站在卵石区域外。
    阿汤先生对工人们说:“经过了这样长的时间,我们的图纸变成了真正的铁轨,我们的理想实现了。现在,我们要回去了,家里的孩子和妻子一定在等我们。”
    事实上,阿汤自己并没有孩子和妻子,他是一个快乐的单身汉。
    工人们拆去了搭在森林里的家,离开了生活了几个月的森林。热闹的森林变得安静起来。
    一切都恢复到从前。白太太有时候把篱笆漆成粉红色,有时候就到森林里寻找榛子,更多的时间她会在家里编织草帽,在金色的帽檐上插粉红色的干花。
    铁轨安静地穿过森林,它在那里等待着第一列到达森林的列车。
    白黑黑的心里仍然在想阿汤和他的工人以及他们的城市,阿汤先生和工人们离开家在外面工作着,就和白黑黑的爸爸一样,他们是非常非常辛苦的。
    白黑黑问兔子阿德:“阿德大叔,阿汤他们还会来这里吗?或者他们又到其他的地方去修铁轨了?”
    阿德大叔满不在乎地说:“我从不考虑这方面的问题,有的人可能一辈子只呆在一个地方,可能一辈子只做一件事情。”
    白黑黑说:“比如我的妈妈,她一辈子只想呆在家里,比如我的爸爸,他一辈子只养蜜蜂。”
    阿德大叔点点头说:“是的,也有的人做两件事情,比如阿汤,他不光修铁路,还是研究动物的专家,而我呢,我原本喜欢流浪的生活,每天都不在一个地方,什么事情也不做,但是,现在我变了,因为我遇到了树墩,我必须在这里陪伴他、照顾他。”
    流浪或留守在一个地方,兔子阿德的两个想法之间有多大的差距啊。
    白黑黑就这样想着,想着阿汤和他的工人,想着他们生活的忙碌城正在热销的书,他突然觉得自己很喜欢阿汤,这个胖胖的工程师让他觉得生活中多出了很多很多东西。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眼看着8月份就要过去了。
    8月31日,这是森林里值得记住的一天,一列火车“喀嚓喀嚓”开进了森林。
    这是一列装载货物的火车。列车管理员是一位个子高高、身材瘦瘦的阿姨,她一只手拉住列车的扶杆,半个身体在车门外面,帽子下面露出的长发向身后飘着,像插在风里的旗。列车还没有完全停稳的时候她就跳了下来。
    她和列车都是第一次到森林,所以她注意着铁路周围的环境,然后又跳上列车,再下车,来来回回很忙的样子,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周围村子里的人开始向列车走过来,他们把自己种的土豆、玉米以及大豆搬上列车,他们的脸上都充满了微笑,看着自己种在森林边上的土豆、玉米和大豆要运到很远的地方去了,到他们都没有去过的城市,他们议论着:
    “城里的人和我们吃一样的土豆、玉米和大豆。”
    “听说他们把土豆叫马铃薯。”
    “他们还以为玉米是爬藤植物,结在屋顶上或者树顶上的。”
    不多会儿,女列车管理员又出现在站台上,她的脖子上多了一个哨子,手里多了一个记录牌,她开始不断地记录着装载到火车上的货物。如果有小猴、小熊或者小兔爬上列车,她就吹哨子,然后大声嚷起来:“下来下来,列车马上就会开了,知道这是去哪里吗?忙碌城,知道吗?很远,你们会迷路的。”
    啊,真的是去忙碌城的列车?因为一直在想着忙碌城,白黑黑竟然觉得忙碌城对他已经不陌生了。
    一个大胆的想法让白黑黑的心“砰砰”地跳,他想要在火车发动之前爬上去。
    他问阿德:“你去过城市吗?”
    阿德正在锻炼身体,他一边弯腰踢腿一边回答:“我只是路过。在城市的喷泉上罐了一葫芦水,然后就继续赶路了。”
    阿德的城市经历简单极了。
    但是,白黑黑仍然问他:“如果在城市里,可以做怎样的工作呢?”
    阿德想了想,说:“送报纸、搬运东西或者当保姆。”
    白黑黑觉得自己有的是力气,可以去搬运东西。
    去忙碌城,去那个土豆、玉米和大豆到达的地方,这已经成了白黑黑心里惟一的想法。他把自己积攒下来的树叶钱和贝壳钱清点了一遍,然后,放进上衣和裤子上大大小小的口袋里。
    最后,他给妈妈写了一张留言。
    留言是这样的:
    亲爱的妈妈:
    当您读着留言的时候,我已经登上了远去的列车,您放心,我会回来的,列车可以把人带到远方再带回来。
    您的白黑黑
    留言就放在妈妈的枕边。
    枕头下面压着的,还有爸爸写给黑黑的留言。白太太一直都没有把白先生给黑黑的留言拿出来,因为她觉得黑黑和他的爸爸一样,总有一天会离开家的,他应该去外面闯一闯。
    白先生和白黑黑都走了,陪伴着白太太的是两张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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