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家族的荣耀

  本来,生活在现代化养鸡场的鸡们过着宁静的日子,他们终日只知道吃饭和睡觉,从来不用脑子想事,因此没有烦恼和焦虑,惬意地度过着短暂生命的每一分钟。

  然而,最近发生的一件事打乱了他们宁静的生活。每一只鸡都开始思索自己的未来。他们忧郁他们彷徨他们比较他们手足无措。

  不久前的一天,养鸡场来了几个装束特别的人,他们戴着瓜皮帽,身上穿的衣服有不计其数的兜。他们从鸡舍里挑了两只鸡带走了。

  第二天,两只鸡被送回来了。

  鸡们感到奇怪,往常被带走的同胞都是一去不复返。

  鸡们好奇地围上去。

  “他们带你俩干什么去了?”一只鸡问。

  两只鸡中脸色红一些的那只神秘地说:

  “那是导演和摄影师,不是一般人。”

  另一只脸色白一些的说:

  “知道导演吗?就是指挥拍电影的人。说的那话特有水平。”鸡们对两位隔日相见的同胞肃然起敬。

  “什么叫摄影师?”有鸡问。

  红脸不屑一顾地说:

  “连摄影师都不知道!摄影师就是摄影师呗,就是扛着拍电视的机器拍电视的人。”“他们让你俩去干什么?”一只长得挺漂亮的母鸡问。

  “当演员呀!”白脸昂起头说。

  当演员!

  羡慕之声此起彼伏。

  “拍电影?”鸡们问。

  红脸摇摇头,说:

  “比电影可高级,叫广告。”

  白脸补充说:

  “电影在电视上只放一次。可广告天天放。导演说,广告的收尸(视)率特别高。”鸡们开始后悔那天导演来挑演员时,他们竟然一个劲儿往后躲,错过了上电视演收尸率极高的广告的机会。

  “咱们鸡在他们人类社会可风光啦,"红脸涛涛不绝地向同胞们侃,"就拿我们拍广告的那家大餐厅来说吧,就是专门为咱们鸡服务的,那餐厅的地上铺着地毯,房顶上吊着水晶灯,还放着优美的音乐。去吃饭的都是有身份的人,哪儿像咱们养鸡场的这些工作人员,一个个站没站相走没走相。”白脸不甘寂寞,打断同行的话:“那餐厅专卖咱们鸡,是外国老板创办的,全世界都有他们的分店,气派极了。到那儿去的鸡都有一个好名字,叫。……叫什么来着?”“叫肯德鸡!”红脸说。

  “对,听听,肯德鸡!多神秘的名字!”白脸一脸的憧憬。

  “咱们将来都能当肯德鸡吗?”一只鸡问。

  “那可不一定。”红脸的脸色发白了,"肯德鸡餐厅旁边就有一家中华田园鸡餐厅,你们听听这名字,中华田园鸡,土得掉渣儿!在世界上没名,很少有人知道。没身份的人才去吃那田园鸡。”鸡们惶惶然了。他们活到今天才知道自己居然有两种前途,他们的祖先竟然世世代代稀里糊涂地枉活一世,从来不为自己过世后是流芳百世还是遗臭万年而思索而奋斗。鸡们于是庆幸鸡家族到了他们这一代终于醒悟了,他们要主宰自己的命运。他们要当肯德鸡,不当中华田园鸡。他们要供有身份的人享用,不为没身份的人服务。他们要同有地位的人合为一体,不同没地位的人同流合污。

  “怎样才能当肯德鸡呢?”

  “肯德鸡需要什么样的鸡呢?”

  鸡们迫不及待地问红脸和白脸。

  “听说肯德鸡喜欢腿粗的鸡,而中华田园鸡喜欢翅膀大的鸡。”红脸把信息无私地传给同胞。

  每只鸡都低头检查自己的大腿和翅膀,然后和别的鸡比较。

  有喜有悲。

  “据说喝水长腿,吃饭长翅膀。”白脸是有使命感的鸡,他希望整个鸡家族都当肯德鸡。

  于是,整个养鸡场的鸡们统统开始大量喝水,不吃饭。他们为当肯德鸡而奋斗,他们害怕当中华田园鸡。

  养鸡场的经理得到工作人员的汇报,说是全场所有的鸡都拼命喝水,同时粒米不进。

  明显的狂犬病症状。

  经理给兽医站打电话。

  兽医给鸡们体检后对经理说:

  “没有任何玻”

  经理听了这话比当初听到鸡们光喝水不吃饭还吃惊。

  “可能是这儿的问题。”兽医指指自己的头。

  “大脑炎?”经理问。

  兽医摇头。

  “神经病?”经理又猜。

  兽医仍然摇头。

  “艾滋病?”经理想象力不低。

  “是不是它们有什么想法?”兽医说。

  经理以为兽医发烧说胡话,他伸手不礼貌地摸摸兽医的前额。

  “我看你的养鸡场的鸡的眼神和别的养鸡场的鸡的眼神不一样。”兽医谈自己的发现。

  “鸡的眼神不一样?!”经理两眼发直。

  “你这儿的鸡的眼神挺忧郁,还透着深沉。不像别处的鸡的眼神简单而天真。"兽医一本正经地说。

  经理举起手,伸出三个手指头,问兽医:“这是几?”“三。”兽医答道。

  判断力没出毛病呀!经理望着兽医发呆。

  “最近贵养鸡场出过什么事吗?”兽医问。

  “嗯。……没有。”经理想了想,说。

  “能把工作日记给我看看吗?”兽医请求。

  “可以。”经理从抽屉里取出工作日记,递给兽医。

  兽医翻阅。

  导演和摄影师的光临引起了兽医的注意。

  “导演来干什么?兽医问。

  “来挑几只鸡,给肯德基快餐拍广告。”经理说,他不明白这同鸡光喝不吃有什么关系。

  “拿走的鸡又送回来了吗?”

  “好像送回来了?”

  兽医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该兽医不是等闲之辈,他正在着手研究创建一门新学科:动物心理学。

  “可以让我带走两只鸡吗?”兽医问。

  “当然,能问问干什么用吗?”

  “做个试验。”

  兽医从鸡舍里挑走两只鸡。这回鸡们接受了教训,都争先恐后让他挑。

  兽医把两只鸡带回实验室。

  兽医故意当着两只鸡打电话。

  “你问怎么才能当肯德鸡吗?办法很简单,只要多吃饭,使体重每天增加半斤,就一定能当上肯德鸡。”兽医对着话筒说。

  两只鸡回到养鸡场后,把这一信息迅速而准确地传播给同胞们。

  “他可是养鸡的权威,出过书呢!”其中一只鸡强调说。

  鸡们信了。他们停止光喝水不吃饭,开始了竞赛式的进食,以争取达到每天体重净增半斤的指标。

  养鸡场经理乐了,虽然他不明白为什么兽医拿走两只鸡又送回来就治好了鸡们的病,但他由衷地感谢兽医,感谢兽医把他从破产倒闭的边缘挽救回来。

  鸡们在短短三天之内就使自己的体重达到了本来需要六天才能达到的可以出售的水平。

  兽医又通过两只鸡告诉鸡们,他们全部当选肯德鸡!

  鸡舍里洋溢着喜庆的气氛。鸡们尝到了有追求有理想的甜头。鸡们替自己的祖先难过,鸡们为自己感到庆幸。同样是活了一生,可感觉就是不一样。

  鸡们终于盼到了同这个世界告别的时刻。他们在分手时互赠格言,字里行间渗透着喜悦和欢愉,还有对生命的正确理解。

  其实,收购它们的恰恰是中华田园鸡餐厅。

  不过它们到死都认为自己当上了肯德鸡。

  它们是幸福的。不是吗?

  可怜它们的人才是不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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