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海妖家

  一

  像我这样的顽皮女孩——这不是我自己说的,谁也不愿意说自己是顽皮女孩,是我爸爸我妈妈和八角城人说的,他们嫌我忒淘——像我这样的顽皮女孩,而且功课平平,而且不过是5年级的小学生,是不可能给谁当家教的。我也没想过去当家教。可是——

  那天早上,我在舢板大街上遇见一个半大老头,他问我愿不愿意当家教,我想胡来一下,就说:“愿意呀!你一节课给我多少钱?”

  他问我:“你会算27加35吗?”

  我一听,差点儿乐趴了,莫说两位数加法,乘法我也会呀!我说我会,他说你真会?可不能骗我!我说我若骗你,就让我变——正好有一位老奶奶遛狗——我说就让我变狗!他笑了,挺憨厚的样子,说:“那我们走吧,报酬不是大 事,如果我不能让你满意,我也变狗!”

  他竟有一辆海蓝色的小轿车。我们上去后,车开起来,真快啊。可是出城后车就变成了一支拖把飞起来,呼呼的大风撩着我的衣裙,头发也开了花。我大声喊:“怎么回事呀?你是谁呀?”

  他也大声喊:“我是海妖!我们乘坐的是潮生草拖把!你别怕,汐伯古尔不会害你的!”

  海妖?我的老天爷!潮生草拖把?没听说过!

  你不要以为我要跳下去,你不要以为我害怕了,你不要以为我已经后悔说愿意当家教;一个顽皮女孩,敢在传达室 屋顶上倒竖蜻蜓的女孩,遇上了蹊跷事,不弄个水落石出是不会甘心的!

  潮生草拖把落进大海里。海妖在我的太阳穴上抹了一点防溺膏,就领我来到他家里。

  二

  海妖家一共三口人,半大老头叫汐伯古尔,女海妖叫汐娜赖达,他们的小女孩叫汐莱伊佳。她将是我的学生。

  “要我教她什么呢?”我问汐伯古尔。“两位数加法吗?”

  “莫急呀,”汐伯古尔叹口气,说。“你先听听我们的境况吧!我们海底有许多部落,我们是海螺人部落,我是部落长。这许多部落,世世代代和睦相处。可是最近章鱼部落出了个八带熊,力大无穷,残忍狡猾,他有一面毒音鼓,他 用剧毒的鼓声杀害对手,要称王称霸。——汐娜赖达,给客人看看八带熊作孽的记录吧!”

  女海妖汐娜赖达递给我一根长着鱼鳞的黑管子,跟单筒望远镜似的。我从里面看到了八带熊用毒音鼓杀害一群美人鱼的情景:八带熊疯狂地敲鼓,美人鱼听见鼓声就七窍流血,倒地死亡,真惨!

  “惩罚坏人,”汐伯古尔说,“秘咒藏在一座无限古老的龙骨塔里,可是我们不能破解进塔的密码,那需要算数, 我们海螺人部落不识数,别的部落,也都不识数。我们都是算数盲。”

  我说:“你们连魔法都会,怎么不识数呢?”

  汐伯古尔说:“魔法是遗传的,算数不遗传。我们连9加7都不会算。”

  我试探地问小海妖汐莱伊佳:“你说说2加3等于几?”

  汐莱伊佳眨巴着大眼睛,说:“你说是大2还是小2,3呢,多大的3?”

  我被她问糊涂了。我举起两只手,拿手丫比划出2和3,“我问你,2加3等于几!什么大2小2 的呀?”

  她说:“难道你以为1头鲸鱼的1和一只鳞虾的1一样大吗?”

  完了!麻烦!海螺人部落真的不识数!汐伯古尔告诉我,海螺人部落里的算数大师才会算27加35,一般小学毕业生能算到4加5就非常不错了。

  我的天!

  三

  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磨破了嘴皮,我说1就是1,没有大的1和小的1,2也一样,不分大小,才让小海妖汐莱伊佳懂得了一位数加法。这让汐伯古尔夫妻大为吃惊。“了不起,了不起啊!”他们拿出大捧的夜明珠来谢我,“你能教娃娃算算27加35吗?”我说:“没问题!教完我还不想走呢,我想知道你们那龙骨塔开门的密码。”

  汐伯古尔说:“那塔的门,只能由我们海公民来破解,外人不行。”

  我说那我就快快教汐莱伊佳。

  小海妖在学知识上来了兴趣,不厌其烦地算啊,算啊,终于学会了两位数加法。

  汐伯古尔夫妻高兴得手舞足蹈。“大师出我们家啦!幸运啊!幸运!”汐伯古尔不断地念叨。

  这天黄昏,汐伯古尔带着我和小海妖来到了漠漠大海沟的龙骨塔前。塔门紧闭,门楣上有一行怪字:1叮叮,7噹噹,□哗哗,□啷啷,49叽叽,71叭叭,□嘟嘟,127呼呼,161咳咳,□咔咔……

  “能记住吗?多么古怪的咒语!”汐伯古尔问我道。他没问我能不能给咒语填空,他怕我难为情啊。

  “记住了。”我挺没底气地说。说实话,我犯难了。

  四

  我对汐伯古尔说,我得回一趟家了,我有事。汐伯古尔意味深长地笑笑,说:“我知道,你不会再来了,我谢谢你 呀!”“不!”我说,“我一定来!如果我说谎,还是让我变狗!”

  为了证明我的诚心,我没有收他给我的夜明珠。

  我乘坐了一支潮生草拖把,返回八角城,赶紧到学校找数学老师。老师对我这从不好学的女孩来讨教算数感到惊讶。他看完缺字的魔咒,在纸上写画了几回,说:“这应当是个2n2—1的数列,不难。你可以填填试试。”

  我怎么懂数列!老师就耐心地给我讲。N是自然数,1,2,3,4,5……;平方就是两个相同的数相乘,也可以说是自己乘自己,2 的平方就是2乘2,3 的平方就是3乘3 ……

  就这样,我填出了“1叮叮,7噹噹,17哗哗,31啷啷,49叽叽,71叭叭,97嘟嘟,127呼呼,161咳咳,199咔咔……”

  我第二次来到了海妖汐伯古尔家。小汐莱伊佳听我讲数列,讲减法,讲乘法,她听得特别吃力,老喊头疼。汐伯古尔和 汐娜赖达为了给女儿助兴,也参加进来。不过这对夫妻年岁大了,越听越糊涂。倒是汐莱伊佳终于懂了。“我懂了,” 她说,“我记住了!”

  那天,整个海螺人部落都集中到龙骨塔下,等待小海妖汐莱伊佳开塔门。汐莱伊佳用龙角刀刻字,给魔咒填上了所有的 空白。咕隆隆——塔门开了。却没人敢进去。小汐莱伊佳进去了。不一会儿,她抱出一个水晶匣子,大叫道:“找到了——我找到了——”

  汐伯古尔面色沉静,他上前打开匣子,看了看,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不易察觉的微笑。

  “大家先回去吧!”汐伯古尔对族人说,“我们的光明就在前面,大家等一等吧!”

  汐伯古尔告诉我,坏人不会长久。匣子里的秘咒说,毒音鼓声是一种编码,我们可以用一个月的时间喂养出一种撕声鸟,这种鸟能够冲上去撕碎毒音鼓的声音,也就是打乱它的密码,毒音鼓就失效了。

  “实在谢谢您啊!”汐伯古尔真诚地说,“我们想请你给我们小学校讲算数,多培养一些算数大师,你肯答应我吗?”

  “我愿意!”我说。当然,我得先回八角城,我得上学。这是我心里话,我得给自己充电啊。

  我乘坐着潮生草拖把往回飞,回头看看波涛滚滚的大海,是那么留恋。

  小海妖汐莱伊佳,你等我!

  海螺人部落的小朋友们,你们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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