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邵厂长拍案而起

  • 2014-07-29 11:22
  • 智齿
  • 作者:郑渊洁
  • 来源:网络

  高建生尚未失去理智,他清楚,现在他首先要做的事,是去向邵厂长负荆请罪,坦言《影匪》有变。高建生知道,对于邵厂长这种人,只能实言相告,不能蒙骗。蒙骗一旦露馅,结局十有八九是鱼死网破。

  高建生的车直奔印刷厂。

  邵厂长对于高建生在夜色中不打招呼就来找他感到惊奇。

  “高社长给我送《影匪》印制单来了?”邵厂长问高建生。

  “有酒吗?”高建生问邵厂长。

  “当然有。”邵厂长更惊奇了,“高社长喝什么酒?”

  “白酒。”高建生说。

  邵厂长吩咐手下拿白酒。

  一位中年妇女端上来一瓶白酒、两个茶杯和一大盘煮花生米。

  邵厂长给高建生斟酒,由于是茶杯,邵厂长只给高建生斟了小半杯。

  “老邵,你给我倒满。”高建生说。

  “我不知道高社长是海量。”邵厂长将已扶正的酒瓶再次牛不喝水强按头,酒从茶杯中溢出。

  高建生二话不说,拿起茶杯,一饮而尽。

  “好,高社长是痛快人,我喜欢和能喝酒的人交往!”邵厂长再给高建生斟满一茶杯白酒。

  高建生再次将茶杯喝得一穷二白。

  高建生忒斜着眼珠看邵厂长,说:“老邵,不瞒你说,我从来没喝过白酒。”

  邵厂长盯死高建生,他说:“有酒给你壮胆,你可以说话了。不过,高先生,我有话在先,如果你想把《影匪》拿走给别人印,我劝你免开尊口。你一进来,我就知道你嘴里含着说不出口的话。”

  高建生傻笑:“不是我……不给你……《影匪》,我的为人……你应该有所耳闻……我高建生……是那种说话不算数的人?有几个真正的……成功者是食言而肥的人?我告诉你老邵……成功的秘诀是诚信。怎么有那么多人死活……干不成事?还不是因为……他们说话不算数!你知道是谁……不让我把《影匪》……

  给你吗?那人叫……陶文赣,陶文赣你……知道吗?陶副省长的公子……”

  “陶副省长不是早就被判刑了吗?陶文赣也搞印刷?”邵厂长没喝酒,眼睛也红了。

  高建生断断续续将智齿的事告诉邵厂长。

  邵厂长一把揪住高建生的脖领子:“姓高的,和你们这些舞文弄墨的人打交道,我他妈早就烦了!我儿子将来敢搞印刷,他打断他的腿!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是什么东西?表面看个个揣着烫金文凭,说起话来装腔作势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清高样子,实际上你们比谁都见钱眼开,谁给你们回扣多你们就到谁的印刷厂印书,印完了你们还赖着不结账!甘蔗到了你们手里就变成两头甜了,你们吃了原告吃被告,向作者隐瞒印数,逼着我们印刷厂弄虚作假干断子绝孙的事!你们可真是旱涝保收呀,书的印数少,你们让作者自掏腰包。书的印数多,你们独吞利润,然后把残羹剩饭像喂狗那样赏给作者,还要源头扣税,从税务局那儿再拿一回扣税提成。咱们这儿要是能出大作家就斜了门了!姓高的,你小看了我。你想耍我?你先是来向我要《控飘》的实际印数,断我的财路,你现在又来向我说什么智齿影响了《影匪》的正常出版,你拿我邵全道当小孩蒙?我告诉你,你今天不让手下送两百万来,你回不了家!”

  高建生苦笑着说:“老邵……你也……不想想,我如果真的……想蒙你,我会傻到……单枪匹马拿自己送货上门?我说的关于……智齿的事……全是真话,我连陶文赣的名字……都说出来了,你可以……去问他呀!我是谁?我是公认的最牛……的年利润10亿的出版社的……一社之长!你是谁?你的厂子……年利润有20万?我吃饱了撑……的来找你树敌?不是我……贬低你们这些没大学文凭的人,你的思维能力……确实让人瞧不起。这么跟你……说吧,如果我刚才说……的智齿的事是蒙你,我的家人……随你处置,我绝不……报警。这是我的家庭成员……的姓名、工作单位或学校,对了……我的钱包里有……全家福,送给你当通缉犯照片,便于你向你的手下……指认。我还有……一句话,姓邵的,你刚才骂我们出版界骂得不错,但我要……告诉你,像你说的那种出版社只是……少数,我就从来没有向作者隐瞒过印数,我更没有拖欠过……印刷厂印制费。以后你要擦亮眼睛,别和下三滥……出版社合作。你刚才说到吃回扣,正是你们这些印刷厂……搅乱了正当竞争,你们通过给出版社员工回扣……拉印制单,腐蚀出版社……的员工,回扣会你们自掏腰包?还不是从……印制费里出?不在印书时偷工减料……你们拿什么给出版社员工回扣?回扣导致书籍的印刷……质量下降,既侵犯了读者的利益……又损害了出版社和印刷厂的声誉,最倒霉的是……拿了回扣的出版社员工,你们这不是把人家往……监狱里推吗?诱惑人家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有这么害人的吗?你们不是祸首谁是?姓邵的,你敢说你没向……出版社的员工塞过钱?你心里很清楚,你塞给人家的不是钱……是定时炸弹!你敢保证你们厂……百十来号人以及他们的七大姑八大姨今生今世都和你……同心同德保持稳定?只要有一个对你不满的人……往检察院经济犯罪科打个匿名举报电话,你塞给人家的……定时炸弹不就响了?你坏不坏?你能保证你每次给……手下发奖金都一碗水端平?奖金真的平均主义大锅饭了……你们厂还能有效益?你能保证你有生之年……不炒下属鱿鱼?咱们都是……当头的,你肯定比我清楚,咱这儿的员工最富有什么?不是本事,不是文凭,不是敬业精神,他们最富有的……是报复心。别看他们兜里没几个钱,有几个不是……报复亿万富翁?生活在报复亿万富翁之间,你行贿……不是害人吗,你还不如直接杀了人家对得住人家的家人!你不知道……陶副省长是怎么栽的?不就是向陶副省长在汽车上……当着司机行过贿的一家企业的老总……的司机酒后驾车出了交通事故后……被拘留了。在拘留所里……那司机不堪忍受同号里众多专业犯罪嫌疑人的骚扰,为了尽快……离开那些驻会专业犯罪嫌疑人,他大声喊叫……警察,说他有重大案情要向……检察院举报。到了检察院,他唯一的要求……是检举后不让他再回到拘留所。于是陶副省长存折上的定时炸弹就……爆炸了。姓邵的,谁不干人事?行贿的人……最不干人事。行贿不可能只有一个人知道,您的钱不通过会计拿出来?您的会计都是……和尚和尼姑?和尚和尼姑……还有父母和兄弟姐妹呢!他们都没有……驾驶执照都不开车都不出交通事故?一进拘留所就……想立刻坦白从宽逃出地狱了。姓邵的,不要再靠向……出版社员工行贿拉印制单,要靠印刷质量……争取出版社!顺便告诉你,咱这儿大作家有的是,不显山不露水……的海了去,你看不见是你……有眼无珠。眼睛别老盯着……驻会作家。真正的大作家能忍受……趴窝孵卵般的驻会?离开纳税人的豢养……就活不下去的是……作家?不自由毋宁死是全球所有……大作家的共同特征。姓邵的,你差得还远呢,不要以为管着个小印刷厂就可以……随便教训人。我今天来你这儿,是来负荆请罪的。如果你愿意交……我这个朋友,你就原谅我无法将《影匪》给你。我不给你,不是因为……我将《影匪》又给了别人,而是连我自己……也没有了。今后,我会把我们出版社的书都拿……到你这儿来印。但我有两个……条件:一、印制质量一流;二、不许向我的员工塞……定时炸弹。如果你的钱多……得实在花不完,你就捐到孤儿院去。同样的钱,你给了我……的员工,是……定时炸弹。你给了孤儿院,就成了……奶油蛋糕……”

  高建生说完给自己倒满一杯酒,喝完后将茶杯摔得粉碎。

  瞠目结舌的邵厂长拿起酒瓶,他将酒瓶里的酒全喝光了后,也将酒瓶碎尸万段。

  “高建生,我信你了!”邵厂长说,“你是爽快人,我交你这样的朋友是高攀。我答应你的两个条件,你把书都拿到我这儿来印吧。我给出版社员工回扣,确实是害人家,但我也有难处,我不这么干,就拿不到活儿。”

  “再拿……酒来……庆祝咱们……结盟。”高建生说。

  邵厂长叫手下上酒。

  两人人手一瓶,不用茶杯,裸喝。酩酊大醉。

  “建生……既然……咱们……是朋友了,我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邵厂长喝光一瓶酒后,换上另一瓶。

  “一定……要说!往后咱们……之间,有什么……说什么。”高建生的舌头充血直立,不雅观地伸出嘴外。

  “我觉得……像陶文赣……这种人,也不比我们这种给人家塞……定时炸弹的人……强多少吧?”邵厂长问。

  “陶文赣比……你们坏多了……”高建生宣判。

  “那咱们……如果眼看着他坏……而不管他,是不是属于……见死不救?”

  “……差不……多……”

  “看着人家……自制了定时炸弹……绑在自己身上,咱如果给……他摘了,算不算……见义勇为?”

  “绝对……算……”

  “咱们如果……把他的智齿给摘了,是不是就等于摘了他的……定时炸弹?我说……他的智齿其实……是梁功辰……梁先生的智齿,陶文赣是……偷的……”

  “那……当然……”

  “要不我……派人去把陶文赣的智齿……摘了还给梁功辰?我也干点儿……积德的事,年底申请……见义勇为基金……奖励……”

  尽管高建生醉得不轻,他毕竟是法律出身,血液里的法律细胞暂时战胜了酒精。

  “你的意思是……绑架陶文赣……强行摘除他嘴里的……梁功辰的智齿?”

  “高兄理解……错了,绑架是……犯法的事,咱绝对不能做。咱是给他……排弹,救人。”邵厂长给高建生再开一瓶酒。

  高建生血管里的酒精浓度超过了法律细胞的浓度。

  “邵兄的意思是……救我同学的命?”

  “没错。”

  高建生和邵厂长热烈握手:“谢谢你……谢谢你……我替我的老同学……陶文赣谢谢你,你确实是……好人。不但我们社的……书以后都拿给你印,我还要动员……别的社长把书给你,我认识的社长……很多很多,连美国……的都有,你能印……英文书吗?”

  “那我就去救……陶文赣了?他住……哪儿?”邵厂长喝酒海量,身醉心不醉。

  “我的通讯录……上有,在我包里……你快去救……陶文赣,晚了智齿……该爆炸了……”高建生没说完就睡着了。

  邵厂长从高建生的通讯录上抄下了陶文赣的地址,他吩咐手下将高建生抬到他的床上睡觉。

  邵厂长给铁哥们儿打电话。

  很快,4 个膀大腰圆的哥们儿来了。

  邵厂长交待任务。

  “让我们去拔牙?”哥们儿之一为难,“您还不如让我们卸他一条腿呢。”

  “您还要求那牙拔下来得完好无损,这太难了。”哥们儿之二说,“我们使用什么工具?”

  邵厂长说:“我给你们准备好了,就用普通的钳子。我在钳子上缠了布,你们拔的时候不要用死劲,要柔和地拔。”

  哥们儿们看经过改装的普通工具钳。

  “为了防止拔错,你们把智齿附近的两颗牙也拔了拿回来。”邵厂长吩咐。

  邵厂长看表:“现在是晚上11点,你们能在3 点回来吗?”

  “问题不大。”哥们儿之一说,“我们走了。”

  “不要伤人。不要拿东西。”邵厂长叮嘱,“我只要牙。”

  “牙肯定不是长在他家的瓷砖上,怎么可能不伤人?”哥们儿之二一边出门一边笑。

  邵厂长的计划如下:夺回智齿后,他叫醒高建生。由高建生拿着智齿连夜去找梁功辰,他们必须趁智齿还活着赶紧给梁功辰装上。邵厂长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找一个技术娴熟的牙医。

  邵厂长想到了黄德彪。黄德彪是邵厂长母亲的常年牙医。老太太看牙就信私医黄大夫,她老人家多大的医院也不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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