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的鸟窝胡子

在一座绿色森林的边缘，住着……让我数数，唔，有五六户人家，其中那户用蓝色油漆漆的小木屋是分外可爱的，因为那里边住着一个像林妖一样活泼的小女孩。她美丽得使春天不忍离去，她的歌声引得百鸟都来学艺；林中的橡树、榛树、枫树……都是她的好朋友，她轻巧的脚步，惹得成群的蘑菇都跟在她身后跳舞。
　　有一天，风在林间小憩，忽然，一阵剧烈的声音从蓝色的木屋里传出来，那声音刺人肺腑，惊得小女孩像一枚青果从树上掉下来。待她裹着鸟语携着花香一阵风地回来时，父亲已摔响蓝色木屋的门，给了小女孩一个愤怒中流淌着不尽忧虑的眼神，永远地消失了。消失了，那驮着小女孩的宽肩膀，扎痒小女孩手心的胡子茬，还有那勇敢的双管猎枪。蓝色木屋黯然失色，像天空布满乌云。小女孩扑进妈妈的怀里，她的泪和妈妈的泪流在一起。
　　没过三天，蓝色木屋里来了一个长着鸟窝胡子的大汉。鸟窝胡子会变戏法，从鸟窝胡子里变灵芝草，变月亮发卡，变百花缀成的长裙，还把妈妈放进鸟窝胡子里，让她变得少女一样年轻，罂粟花儿一样妖艳。妈妈不知道有多开心，她的眼睛像一个恋爱中的女孩那样闪闪发光。于是，妈妈把那颗心，放进了大汉的鸟窝胡子里。妈妈去给鸟窝胡子做好吃的。
　　妈妈刚一离开，鸟窝胡子就从胡子里变蜂子蜇小女孩，变锤子敲小女孩的头，还变出一条三角蛇朝小女孩吐信子，吓得女孩索索发抖。鸟窝胡子说：“喊我爸爸。”  小女孩摇摇头：“你这么坏，我不会叫你爸爸。”
　　“好吧，我的脾气说一不二，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鸟窝胡子一把抓起小女孩，把她放进鸟窝胡子里变成个小纸人儿，“噗”地吹了一口气。
　　小女孩在那股寒风里不停地翻着跟头，翻进了一座大山里。
　　大山叫妖雾山，这儿一年四季都有白茫茫的云雾缠绕，看不清那山有多高，有多深。最重要的是妖雾山里住着一个长发女鬼。长发女鬼是这儿的山大王，她在这儿住了八百年，年年行云作雾，不允许任何人进来。小女孩一无所知地被吹进来，又湿又浓的雾害得她打了一个冰凉的喷嚏。
　　喷嚏惊动了长发女鬼。
　　长发女鬼青着脸，绿着眼，白着嘴唇，弯腰拾起小女孩。小女孩在长发女鬼的指缝里吓得连眼睛都睁不开。长发女鬼仔细地看看小女孩，想发火又没发火，她用比雾还湿的声音说：“可怜的小纸人儿，看来你是个没爹没娘的孩子，不然怎么会这么瘦，对不对?”
　　小女孩担心说错话惹长发女鬼发火，就朝她轻轻地点点头。
　　“那好，你就留下为我梳头发吧。为了防止风再把你吹走，我送你一样礼物。”
　　长发女鬼摘下两颗牙齿，用线拴住，挂在小女孩的耳朵上。那牙齿冰冰凉，泛着幽幽的荧光沉甸甸的，压得小女孩每走一步路都很艰难。
　　“好了，有了这两颗牙齿，什么风也不会把你吹走。”长发女鬼得意地捻了一个响指。
　　小女孩就留在了妖雾山，给长发女鬼当女仆。
　　小女孩每天要干的活就是给长发女鬼梳头发。长发女鬼的头发九丈九尺长，冰凉冰凉，仿佛时刻要结冰。每天早晨，小女孩从长发女鬼的头发里梳出大片大片的雾，那雾咕嘟咕嘟冒个不休，淹没了妖雾山，淹没了长发女鬼，最后小女孩连自己都看不见了。长发女鬼的头发里还养着一群宠物，它们是：蝎子、蜈蚣、蛇和毒蜘蛛，每当小女孩梳头的时候，它们就爬出来张牙舞爪，吓得小女孩十分魂丢了七分。
　　长发女鬼看见小女孩魂飞魄散的样子，就高兴得“呜呜”大笑，长发女鬼就是这么大笑的，她一个人孤独地呆了八百年，已忘记什么是哭，什么是笑。长发女鬼说：“小纸人儿，再丢三分魂儿，你就会成为一个小女鬼。到时候，你就作我的鬼女儿，永远留在妖雾山吧!”
　　小女孩不想当女鬼，就坐在地上凄凄惨惨地哭。
　　长发女鬼问：“小纸人儿，你是在高兴地唱歌吗?”
　　小女孩说：“不是，我是在哭哇。”
　　“噢，你是在哭。你为什么哭呢?你将成为我的鬼女儿，要高兴得唱歌才对呀。别的小鬼想当我的鬼女儿，我还不稀罕呢。”长发女鬼瞪着她的绿眼睛，十分不明白。
　　“我是一个小女孩儿，我不想当小女鬼，我想妈妈。妈妈的眼睛是黑的，头发是香的，怀里是温暖的。我想当妈妈的女儿，回到妈妈身边。”小女孩哭得很伤心，虽然她现在只是一个小纸人儿，可她的泪珠却又大又多。
　　“天哪，你原来有妈妈，我还以为你是个没人要的小可怜儿呢。”长发女鬼靠近小女孩，“你还有什么故事，今天全都讲给我听听啊!”
　　小女孩就说蓝得像天一样的木屋，说跟她学唱歌的百鸟，说跟在她身后跳舞的成群的胖蘑菇，还有那可怕的剧烈的响声……鸟窝胡子……鸟窝胡子让她浑身发冷，泪流满面。
　　长发女鬼越听越恼，越听越生气，她的脸色青得发紫，眼绿得发蓝；她的白嘴唇发出一声凄厉的怪叫，她的九丈九尺长发全都竖起来，吓得她头发里的宠物：蝎子、蜈蚣、蛇、毒蜘蛛纷纷逃蹿。
　　“有这种事，岂有此理，我得去教训教训那个鸟窝胡子，让你回到妈妈身边!长发女鬼的叫声震得妖雾山的白雾四散。
　　小女孩感激地望着长发女鬼，“可是，你怎样教训鸟窝胡子呢，她是个魔法师，能变出许多凶恶的东西呀!”
　　“他是魔法师，我会换心术。我若把他变成一个善良的鸟窝胡子爸爸，你喜不喜欢他?”
　　“他还会从胡子里变出可怕的东西吓我吗?”
　　“当然不会，因为我要给他换上一颗好心。”
　　“一个会变魔法的、善良的爸爸，嗯，我想我会喜欢他的。”
　　“不过，做一回换心术，我可爱的头发就会短一丈。唉，我是非常爱我的头发的呀!唉，唉，谁叫你不喜欢我这个长发鬼妈妈呢。”
　　“谢谢你，长发干妈!”小女孩甜甜地说。
　　“噢，你叫我干妈，我也很幸福呀。好吧，干女儿，闭着眼睛我带你走!”
　　长发女鬼绕成一股旋风，裹着小女孩朝那座森林、蓝色小木屋刮去。
　　半路经过油菜花地，旋风揪了一大把芬芳的油菜花，长发女鬼说：“就用这花儿充当鸟窝胡子的心吧!”小女孩非常赞同。
　　在蓝色小木屋前，小女孩的妈妈在凝望着远方，泪水不断地从她的眼里涌出，她在思念失踪的女儿。
　　小女孩在旋风里朝妈妈招手，妈妈却怕风把沙子吹进她的眼里，用手挡住眼睛。小女孩轻轻地落进妈妈的怀里。妈妈看见怀里的小纸人女儿，哭得更伤心。
　　小女孩说：“妈妈，你别哭，长发女鬼来救我。鸟窝胡子在哪儿?”
　　“啊，他在屋里睡觉。长发女鬼在哪儿，她要干什么呢?”妈妈拭去泪问。
　　“她只不过想把鸟窝胡子的心摘出来……”
　　小女孩还没把话说完，妈妈就吓得晕了过去。
　　长发女鬼顾不上别的，直接闯进屋里。见鸟窝胡子正酣然大睡，马上摘下他的心，啊，那是一颗又黑又硬的石头心!长发女鬼把它放进长发里说：“这个留着给我的宠物们当足球踢着玩儿，倒是满不错的。”她正准备把采来的菜花放进鸟窝胡子的胸膛，没想一只黑猪跑进来，叼起菜花就跑。长发女鬼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一急，头发刷刷地短了好几尺。待她呻吟着追出去，黑猪已把菜花吞到了肚子里。一个小男孩正吃一团白白的棉花糖，见长发女鬼追一只黑猪，吃惊得张大嘴巴。长发女鬼看见棉花糖，嘀咕一句：“这东西当鸟窝胡子的心也不错。”抢了棉花糖就跑。小男孩嚎啕大哭起来。
　　长发女鬼把棉花糖往鸟窝胡子的胸膛里一按，来不及和小女孩打招呼，就一溜烟地跑了，边跑边心疼叫：“哎哟，我的头发又短了，又短了……”
　　鸟窝胡子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含泪把小纸人放进他的鸟窝胡子里，变成原来的小女孩。
　　小女孩又回到了蓝色的木屋里，她长高了，比原来更漂亮了。她又成了快活的小林妖，百鸟中的凤凰。她走路的样子，仍惹得一群小蘑菇在后边追逐不已。 
　　鸟窝胡子成了一个好丈夫和好爸爸，他只从胡子里变出她们喜欢的东西，因为他那颗棉花糖做的心是不会使坏的。
　　小女孩一直珍藏着长发女鬼的两颗牙齿，把它放在一只玻璃盒里，它们幽幽地泛着冷光，别的小朋友见了很害怕，她却深深地喜欢它们，并且永远珍藏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