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日光

　　小日光

　　没有任何一座房子配得上称为宫殿，除非它附近有一座森林--要非常近--而且越近越好。也不是把它完全包围住--我不是这个意思，因为宫殿应该敝向太一一和风，站得高，巍然耸立，上面有风信鸡闪闪发亮，有旗子迎风飞扬，但是每个宫殿必须有片森林在它的一边。话说在即将成为小目光的父亲的这一位国王，他那宫殿旁边的确有一片宏伟大森林；这森林那么大，还 没有人在森林里到过它的另一头。靠近宫殿一边，这森林保养得十分整齐好看，再过去很长一段路，灌木随意生长，越过去越荒芜，越过去越荒芜，直到后来，有人说连野兽都自一由出没了。不过国王和他的臣子经常打猎，才使野兽离开宫殿远远的。

　　一个美丽的夏天早晨，当风吹起来太一一也出来了，当风标对着蓝天闪烁，旗子对着蓝天飘舞的时候，小日光不知从什么地方降临了--没有人说得出她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个漂漂亮亮的婴孩，眼睛那么明亮，她可能是从太一一那里来的，只是很快她显得那么生猛，她同样又可能是从风那里来的。宫殿里一片欢腾，因为这是王后的第一个孩子，有了一个新生婴孩，在王宫里和在农舍里都一样快乐。

　　不过住在一片森林旁边也有不利之处。你不清楚你的邻居会是怎么样。人人知道这个森林里有几位仙女，她们住在王宫几英里之内，跟每一个新生婴孩总有点什么牵连；因为仙女比我们活得长久，长久得多，因此她们可以跟许多许多代人有一交一往。她们居住的古陉房屋大家也清楚--位住空心橡树，一位住空心桦树，虽然没有人明白仙女是怎么住的，一位住用正在生长的树一交一织成的树屋，糊上草皮和苔藓。不过仙女还 有一位，还 是最近才来到这地方的，除了其他仙女知道她是仙女，没有人知道她是仙女。她是个恶毒的老家伙，总是隐藏着她的法力，有多讨厌就多讨厌，目的是引一诱人得罪她，她好享受报复的乐趣。周围的人以为她是一个女巫，认识她样子的人小心避免得罪她。她住在森林沼泽地带一座泥屋里。

　　在所有的故事里我们知道，仙女要给王子公主或者任何受到她们足够重视的孩子贵重礼物。这一点我们可以理解，因为在我们人类来说，好日子送礼也是个古老传统。这样就不难解释，为什么恶仙女也要挑选同样的日子来做坏事了。只是很难明白，她们怎么能得逞，因为你会想，在这种好日子里，所有的坏家伙都会失去力量。不过我还 从来不知道，有什么恶仙女做的坏事最后不是转为好事的。比方说，有一位公主睡了一百年，那是件多么好的事啊!她不是避开了所有不配她的年轻人的一}一扰吗?她不是在正相配的王子吻她的合适时刻醒来吗?依我说，我不禁希望所有的姑一娘一好好地睡到这同样的好运临头时刻。这样她们就更幸福，她们的朋友也更称心。

　　当然，所有认识的仙女都被邀请来参加小公主的洗礼命名仪式。可国王和王后压根儿没想到邀请那老巫婆。因为仙女的法力是天生的，女巫却是从歪门邪道取得她的法力。其他仙女尽管知道有角险，也要能够对付她才行。可她们既不能废掉她的法力，也不能事先准备好她们的礼物来对付她的礼物，因为她们根本不知道她的礼物会是什么。

　　那老巫婆当然是不请自来。不邀请她正是她所希望的，这样她就有理由报复，为所欲为。因为即使最坏的家伙，也喜欢有个做坏事的借口。

　　五位仙女一一送给孩子各自认为最好的礼物，当第五位仙女刚退回一圈贵宾那里时，那恶仙女从她没牙的牙龈间发出一阵狂笑，一瘸一拐地走到人群中间，就在大主教把婴孩递给负责王室保育的那位夫人时，她对他说--而且每说一个字咬一两下牙龈：

　　"对不起，大人，我的耳朵很不好，大人你能把公主的名字再说一次吗?"

　　"很乐意，我的好夫人，"大主教说，接着弯腰对着她的耳朵大声说，"这小公主的名字叫做小目光。"

　　"哦，是小日光，"那恶仙女用千巴巴的刺耳声音叫道，"她得到的那些礼物对她一点用不上。因为我要让她不管愿意不愿意，整天睡觉。哈，哈!嘿，嘿!嘻，嘻!"

　　这时候第六位好仙女出来，当然，好仙女她们是预先安排好的，让她在恶仙女之后出来，好尽量解除恶仙女的魔咒。"如果她是整天睡觉，"好仙女难过地说，"她至少是整夜醒着。"

　　"对孩子一妈一和我，这是个好预言!"可怜的国王想，因为他们太一爱一这孩子了，舍不得把她全一交一给保姆去带--特别是夜里，正像大多数国王和王后那样--可后来他们就后晦了。

　　"你在我说完之前抢先说话，"恶仙女说。"这不合规矩。这样倒又给了我一个机会。"

　　"你说什么?"其他仙女异口同声说。

　　"她是在我笑完之前抢先说话的，"恶仙女说，"我只笑到嘻，嘻，我还 要笑呵，呵和呼，呼!因此我想，如果她整夜醒着，她将随着月亮一娘一娘一盈亏。我希望她的父王母后将活活看到这将是什么意思。呵，呵!呼，呼!"

　　可是又有一位好仙女走出来，因为好仙女们足够聪明，预先留下两名后备一军一，一位仙女破一个诡计。

　　"直到有一位王子到来，"第七位仙女说，"他将一无所知地吻她。"

　　恶仙女像只生气的猫那样吼叫，一瘸一拐地溜掉了。这一次她不能硬说她没有把话说完，因为她已经笑完"呵，呵"!"呼，呼"!

　　"我不矢口道那是什么意思。"可怜的国王对第七位仙女说。"不要怕。这意思到时就会明白了。"她说。

　　聚会就这样不欢而散，实在悲伤--罕少王后得准备好度过多少个不眠之夜，保育宫夫人也只能以未来的前景而自一慰，因为王后自然不能一个人对付那婴孩。至少国王，他只好决心鼓起全部勇气面对这个困难，但不知能不能正当地得到财一政一大臣分担他的负担。

　　我眼下不打算描述他们得怎样苦度这些日子。不过宫里最后总算恢复正常--从某种意义说实在是极不正常。在一段日子里，通宵晌起小日光一阵阵的哈哈笑声，老仙女的毒咒到达不了她的心，她依然是小目光，只是有点不对头，东方一亮她就要睡着。她的快活时刻很短暂。天上月圆的时刻她最一精一神，最漂亮，她那种岁数的孩子能有多漂亮她就有多漂亮。可等到月缺，她就蔫了，最后真是奄奄一息，就像大城市街头上无家可归的母亲怀里病入膏盲的最可怜孩子。这时候宫殿里夜静得像白昼，因为这小家伙在她豪华的摇篮里白天黑夜都不大动一动，甚至哼也不哼一声，跟死了一样。起先大家以为她真死了，可最后一习一惯了，只管查看历书，要知道她什么时候又开始生动起来，当然，这是在新月的银光出现时。到这时候，她嘴唇动了，大家喂她吃一些东西，接着她越来越好，越来越好，过了几天，她就生龙活虎了。一好，她总是在外面月光中再快活不过；不过即使在她开始要不好的时候，在一温一暖的夏夜，只要大人用摇篮车把她推到开始缺的月亮的光里，她看上去也好一些．在睡着时，会露出最可怜的微笑。

　　很长时间以来，没几个人看见过她醒来的样子。等到她大一些，她是王宫中的宝贝，总有几个人通宵不眠陪着她。可是很快她就一有机会便离开她的保姆，独自出去享受月光。这样一来二去，到了她十七岁。这时候她的爸爸一妈一妈一对这种怪事已经见怪不怪，一习一以为常，不再多想了。他们的安排都只能看小目光公主的情况而定，也真奇陉，事情竟也对付过去了。只是哪个王子会来找到小公主解救她，实在是个谜。

　　她越大越漂亮，越来越漂亮，头发金光闪闪，再美不过的眼睛是天蓝色的，跟六月的天空一样明亮深邃。可这一来，不幸的时间到来时带给她的变化就更加叫人痛心。月圆时的她更漂亮，月缺时她也变得更憔悴。到我这故事讲到的这个时刻，当月亮很缺或者没有时，她像个一精一疲力竭的老太婆。她的样子这样不正常，这就更加叫人受不了，因为她的头发和眼睛没变。她那张脸又憔悴又打皱，可目光像在渴望什么。她那双皮包骨头的手动来动去想握住什么东西却又握不住。她的背朝前弯，胸口收进，这样弯腰屈背简直像个八十岁的老太太。最后只好把她放在一床一上，她就这样躺着听候生命的潮水流走。在这种时候，她越来越不愿意被人看见，更不要被任何人的手碰到。在一个可一爱一的夏天晚上，当月亮落到地平线后时，陪她的人看不到她，担心害怕地找了很久，才找到她在森林中一棵银色桦树下睡着了，把她带回家。

　　离王宫不远有一大片开阔草地，上面的草再绿再柔软不过。

　　这里是她最喜欢最常去的地方。因为满月可以完全明亮地照到这里，而透过树木，她多少总能看到月亮经过空地落下去。他们在这里给她盖了一间农村房子，她大都待在这里。宫里的人不得到允许不能到这里来，服侍她的人这时也都知道不必老守在她身边，这样，她可以更加自一由自在。我也说不出那些好仙女是不是帮了什么忙，可是随着一一夜一一夜月亮越来越缺，她越来越进入森林里面，因此有时候很费事才能把她找到。由于她一发现有人在看守她就大发脾气，大家也不敢这样做。最后有一天夜里，他们简直以为再也找不到她了。等找到她时已经是早晨。她那么软弱无力，却离开草地走了很远的路，到了一个灌木丛，躺在那单--当然是睡着了。

　　不过她的美貌已经名扬四海，只是因为大家知道她中了魔咒，邻邦没有一个国王打算要她当儿媳妇。这种亲是绝对攀不得的。

　　大概就在这时候，有一个邻国由于贵族谋反，在老王驾崩时发动叛乱，大部分王室成员被杀，小王子被迫逃亡，改扮成一个农民。他吃了很多苦才逃出国土，又饿又累，来到那小公主的父亲统治的国家，这才不再担心被认出来，也好过些，因为这个国家的人很善良。不过他还 是穿着农民衣服。因为他没有别的衣服穿，又没多少钱，也不知道上哪儿去弄钱。告诉他所见的人说自己是王子没好处，因为他觉得，一个王子应该能和别人一样生存，要不然，他的地位只会让自己出丑。他在书上读到过王子们去冒险，现在已经这样出来了，只是冒什么险还 没有作好选择。他要一路走下去，看会碰到什么事情。

　　他在那个王宫森林里已经走了一两天，当来到一间再奇怪不过的小屋时，他没吃的了。小屋里住着一个非常好、非常干净的慈母般的老太太。这其实是一位好仙女。她一看到他就很清楚他是什么人，将要发生什么事，不过她不便干预事件的规定进程。她和对待任何一个过路人那样好意接待他，给他吃面包喝牛一奶一，他觉得这是他吃到过的最好吃东西，奇怪他在王宫里为什么没吃过。老太太收拾好让他过夜。醒来时他感到很奇怪，他竟觉得那么身强力壮。他给老太太钱，老太太分文不取，只请他在附近再是这样，仍旧回到这里来住。

　　"非常感谢，好心的老一妈一妈一，"王子回答说，"不过这种可能一性一不大。我离开这森林趱陕越好。"

　　"这我可说不准。"仙女说。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王子问道。

　　"怎么，我可是怎么会说得准呢?"她回答说。"我说不出来。"王子说。

　　"那很好。"仙女说。

　　"你说话多么古怪啊!"王子说。"是吗?"仙女说。

　　"是的，你说话是古陉。"王子说。"那很好。"仙女说。

　　王子不一习一惯这种说话方式，因此有点不高兴，转身走了。不过这没有得罪仙女。她站在她的小屋门口看他的背影，直到树林把他完全遮住了。接着她说了一声："终于来了!"然后她迸屋。

　　王子走了又走，可哪儿也没走到。太一一沉下去，沉下去，没了影，他似乎还 照样没走到森林的头。他在一棵倒下来的树上坐下，吃一点老太太给他的面包，等着月亮上升，他虽然不是个什么天文学家，可知道月亮就要出来，因为昨天晚上它也出来了。月亮也真出来了，慢慢地慢慢地上升，很大，圆圆的，王子吃了面包，力气也有了，站起来开始走--可他不知道朝哪里走。

　　走了很大一段路以后，他觉得他要走出森林了，可当他来到以为是森林边的地方时，他发现他只是来到一块大空地的边。空地上长满了草，月亮照得很亮，他觉得这样可一爱一的地方从来没见过。不过它看上去还 是很一一沉，因为他太寂寞了，他还 没有看到在另一边有座屋子。他坐下来望着草地，心里叉焦急起来。几天来，他还 没有见过这么空旷的地方。

　　忽然之前，他发现草地当中有样什么东西。那会是什么呢?它在动，它越来越近。那是个人吗，她正在走讨-一个穿白裙子的姑一娘一在月光中闪耀?她越来越近。他躲到一棵树后面偷看，心里在想，这一定是森林中什么奇圈掏人物--一个林中仙女，月光和一温一暖的晚风把她从她的树上吸引下来。可等到她走近他站着的地方时，他不再怀疑她是个人了--因为他看到了她金色的头发、晶莹的蓝色眼睛，他从来未见过如此美丽的脸和身材。她一下子唱起歌来，唱得像夜莺那么动听，又合着自己的歌声跳起了舞，眼睛一直对着月亮。她在树木边上跳舞，在靠近他站着的地方经过，转一个大圆圈到对面，直到在月光照亮的绿草上只看到一个小白点子。正当他害怕它会消失时，那点子又渐渐变大，重新变成一个人。她又向他走过来，唱看歌跳着舞，双臂在头顶上挥动。直到她跳完了这一大圈，就姑在他的树对面，停止唱歌，垂下双臂，发出长长一阵清脆笑声，像溪水流淌一样悦耳。接着她好像是累了，扑倒在草上，仰面对着月亮。王子简直不敢呼吸，怕吓着了她，她会从他眼前消失不见。他一点没有想到大胆去靠近她。

　　她在那里躺了长达一个钟头，甚至还 不止，这时王子又开始怀疑了。也许她只是自己的幻象。或者她只是森林中的一精一灵吧?如果是这样，他也会住在这森林里，很愿意失去了王国和一切，但求能接近她。他要在林中盖一间茅屋，住在这里，指望能再见到她。在这样的夜里，她至少会出来享受月光，使得他的灵魂快乐。他正在这样梦想时，她一下子跳起来，整张脸对着月亮，开始唱歌，像是要用她迷人的歌声把月亮吸引下来。她看上去更加美丽了。她又合着自己的歌声跳舞，跳到远处去。她又用差不多的样子回来；可他虽然仍旧像原先那样热切地看着，可看得太累了，就在她靠近时倒下来睡着。等到醒来已经是大白天，那公主不在了。

　　他没有办法离开这个地方。万一一夜里她又来呢!他很愿意挨一天饿，好再看到她，他可以把裤带束紧。他绕着草地走，看能不能发现她勾脚印。可是草那么短，她的步子那么轻，她连一个脚印也没有留下来。他绕着森林走了一半路，没有看到任何东西说明她的存在。最后他发现一座可一爱一的小屋，干草顶，低矮的屋檐，被一个赏心悦目的花园围住，花园里面鸽子和孔雀走来走去。当然，这一定是那位喜一爱一月亮的优雅小一姐居住的地方。他忘记了自己的外表，向小屋的门走去，决定去打昕一下，可当他经过一个游满了金色和银色的鱼的池塘时，他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于是，转身去找进厨房的后门。他敲门要讨一片面包。好心的厨一娘一让他进去，给他一顿很好的早饭。王子觉得这顿美好的早饭在厨房吃也不坏。他一边吃一边和赏他吃的厨一娘一说话，知道这是目光公主心一爱一的休养所。可是他没打听到更多，因为他怕让人认为他一爱一打听，叉因为这厨一娘一不想让人听到她把女主人的事讲给一个上门讨饭的农民听。

　　当他起来告辞的时候，他想起这里离开那位老太太的农舍不会像他想的那么远，于是尽可能描述那座农舍，问厨一娘一知不知道这么一个地方。厨一娘一说她太知道了，还 笑了笑。

　　"这么说，你是上那里去，对吗?"

　　"对，如果它不太远。"

　　"顶多三英里路。不过小心你在做什么，你知道。""你为什么为样说?"

　　"如果你是去搞恶作剧，她会让你后1每的。""那么这是最好的事。"王子说。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厨一娘一问道。

　　"这很合乎情理，"王子回答说，"如果你想去做错事，那么最好的事就是让你后晦。"

　　"我明白了，"厨一娘一说，"好吧，我想你可以去冒冒险。她是个老好人。"

　　"从这里去，它在哪一边呢?"王子问道。

　　厨一娘一仔细给他指点了路，王子就干谢万谢告别了她。

　　现在吃饱了，王子并不打算当天回那农舍去。他留在森林这里，尽可能自娱自乐，急着等天黑，希望公主会重新出现。他也没有失望，因为月亮一出来，他就看到一个闪亮的人影穿过草地。等到靠近，他看出来真是她--不是原先那样穿白裙子，而是穿天青色裙子，看上去更漂亮了。他想是蓝色比白色和她更相配；他不知道她当真更漂亮是由于月亮更接近圆。事实上第二天夜里就要月圆，到那时候，公主的美貌就达到顶点。王子害怕当夜她不走近他藏身的地方，可是她跳舞转的圈在月亮升起时放宽了，最后它们绕过整个草地，她靠他躲在后面的那棵树比上一一夜更近。他被她的美貌迷住，因为实在太美了。整夜他看着她，却不敢靠近她。要不是他什么也不想，只想着她有多美，他这么偷看她，他心里也要感到难为情的。他看了她整整一一夜，看到当月亮下去时，她跳舞的圈子越缩越小，渐渐远去，直到最后再也看不到她为止。

　　他太疲倦了，于是上老太太的农舍去，到达时正好赶上她吃早饭，于是请他一起吃。接着他上一床一，一睡就是许多个钟头。等到醒来，太一一已经下去，他急于要走，怕看不到那美丽景象。不过也不知道是沼泽地那个恶仙女使了什么诡计，还 是只因为去是一回事，要原路回去又是一回事，他迷路了。我也不打算描述当月亮升起时他看到的只有树，树，树，他当时有多么伤心。他还 没有到达那块草地，月亮已经高高在天上。可接下来他的烦恼一下子烟消云散，因为公主就在那里，正跳着舞向他一路过来，穿的裙子像金子一样闪光，鞋子在草上走来像萤火虫。她当然是比原先更加美丽。她像一道化身的一一光飘过他的身旁，跳着舞到远处去。

　　在她兜圈子回来之前，月亮周围的云开始聚拢。起风了，树木在嗡嗡呻一吟，它们的小树枝给风吹到一边。王子害怕公主会回去，那天晚上再见不到她。可她舞跳得更加欢，她的金色裙子和金色头发迎风招展，双臂向月亮挥舞，欢乐地命令云朵离开月亮的脸。王子实在很难相信她不是一个一精一灵。

　　等到她又跳完一圈，云朵积聚得更浓，远处雷声隆隆。当她经过他站着的那棵树时，空中一个闪电让他一下子看不见东西，等到他重新看见东西，他给吓坏了，只见公主躺在地上。他马上向她扑过去，以为她给雷劈了，可是她一听到他过来，她已经站起了身一子。

　　"你要千什么?"她问道。

　　"对不起，我以为......那闪电......"王子吞吞吐吐地说。"没事。"公主说，很儆曼地挥手让他走开。

　　可怜的王子转身就朝林子走去。

　　"回来，"小日光说。"我喜欢你。你照我说的做。你是个好人吗?"

　　"还 没我想要成为的那么好。"王子说。"那么去长得更好些吧。"公主说。

　　失望的王子叉一次转过身要走开。"回来。"公主说。

　　他听话回来，站在她面前等着。

　　"你能告诉我，太一一是什么样子的吗?"公主问道。

　　"不能，"王子回答，"不过你也知道，问你已经知道的事有什么意思呢?"

　　"可我不知道。"公主回答说。"怎么，这件事人人知道。""问题就在这里：我不是人人。我从来没有看见过太一一。"

　　"那么你没法知道它是什么样子，只有看见了才知道。""我想你一定是个王子。"公主说。

　　"我像一个王子吗?"王子说。"我说不准。"

　　"那你为什么这样想呢?"

　　"因为你又照我告诉你的话做，又说真话......太一一很亮吗?""跟闪电一样亮。"

　　"它也这么一闪而来吗?"

　　"噢，不对。它和月亮一样照耀，它和月亮一样上来下去，它也和月亮一个形状，只是亮得你没办法看它。"

　　"可我可以看它。"公主说。

　　"你不能。"王子说。"我能。"公主说。"那你为什么不看呢?"

　　"因为我不能。""你为什么不能?""因为我早上不会醒。我要醒就必须到......"

　　说到这里，她用双手捂住了脸，转过头，用最慢最庄重的步子向房子走去。王子大胆地离开一段路跟着她，可她回过头做了个手势叫他别跟着，王子是个正人君子，马上服从。他等了很久，看到她不再走近他，天也晴了，于是动身上老一奶一奶一的农舍去。

　　当他到达那里时，已经是下半夜，可他没想到老太太正在门口削土豆。仙女们都一爱一做怪事。说实在的，尽管她们遮盖，黑夜是她们的自昼。所有身上有仙女血统的人莫不如此。

　　"老一妈一妈一，夜里这个时候，你在这里千什么啊?"王子说，在他的国家里，年轻人对比自己老的人是这样客气打招呼的。"给你准备晚饭啊，我的孩子。"她回答说。

　　"噢，我不要吃晚饭。"王子说。"啊，你看见小日光了。"她说。"我看到了一位公主，她从来没见过目光。"王子说。

　　"你喜欢她吗?"仙女问道。

　　"噢!我会不喜欢吗?"王子说，"我喜欢她的程度你都不会相信，老一妈一妈一。"

　　"一个仙女相信任何存在或者会存在的事情。"老太太说。"那么你是一位仙女?"王子问道。

　　"是的。"她说。

　　"那么，你对不相信的事情怎么办呢?"王子问道。

　　"这样的事情有许多--从来不存在或者不可能存在的事情。"

　　"许多，我同意你的话，"王子说，"可你相信会有一位公主从来没有见过日光吗?你现在相信这件事隋吗?"

　　王子说这话，不是怀疑公主，而是请仙女告诉他更多的情况。她是那么老的一位仙女，竟会那么容易碰到。

　　"关于所有的人，仙女都务必不要说出他们的秘密。何况她是一位公主。"

　　"不过我来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是一个王子。""我早知道了。"

　　"你怎么知道的?"

　　"看你左眼皮第三根眼睫一毛一卷起来就知道。""你是从哪一边数起的?"

　　"这是一个秘密。"

　　"又是一个秘密?那么，既然我是一个王子，那么告诉我一位公主的秘密就没事了吧?"

　　"正是王子我不能告诉。"

　　"没有别的王子了--对吗?"王子说。

　　"什么话!你以为你是世界上惟一的王子吗?"

　　"噢!天啊，不是，当然不是!不过我知道眼前只有一个，那一位是公主......"

　　"对，对，这正是这么回事。"仙女说。"这正是怎么回事?"王子问道。

　　可他从仙女嘴里再问不出什么名堂，只好没有得到回答就上一床一睡觉，这可真是受罪。

　　再说所有的恶仙女，她们是不像好仙女那样受规则约束的，这似乎总是让恶仙女抢了好仙女的先，因为她们会用对方不会用的诡计来达到她们的目的。不过这也没有用，因为她们做的事永远不会成功，成功不了，带来的结果总是她们千方百计要不让出现的。这样你们就知道，恶仙女尽管诡计多端，可是愚蠢得要命，因为，从开天辟地以来，她们实际上是帮了好仙女的忙而不是打败了她们，这件事没有一个恶仙女稍微聪明一点。她要像所有她的前辈那样做坏事，结局当然不会更好。

　　到这时候为止，王子已经瞒过了那沼泽地恶仙女，她不知道他就在附近，而且见过公主三次了。等到她一发觉，她安慰自己说，那公主一定太自高自大又太谦逊，任何男子一定要至少见到她六次才敢同她说话。可是甚至比恶仙女想的更保险，因为公主不管怎样想要得到解脱，她也极其害怕遇上个不对头的王子。不管怎样，这恶仙女就要动手去做她所能做的一切坏事了。

　　她用毒咒使王子第二天夜里怎么也找不到路上那片草地。讲恶仙女的种种诡计，三天三夜也讲不完。不过它们只会让我们发笑，因为我道，它们造不成伤害，只是苦了可怜的王子而已。话说他在森林里转来转去直到天亮，接着倒下来睡觉。接下来七天都这样，连好仙女的农舍他也找不到。不过当月亮缺了四分之三时，恶仙女认为，至少有半个月她可以歇歇了，因为在这段时间，想吻公主的王子无机可乘。因此在月亮缺最后四分之一时，他真找到了农舍，第二天找到了草地。接下来一个礼拜他都去那里。可是公主没来过。我毫不怀疑，这些日子她每夜是在远远一头，不过这时候她总是穿黑裙子，一点光也没有，王子看不见她。就算看见了，他也不会认出她来。他怎么会把一个瞧悴衰老的人当作光彩照人的目光公主呢?

　　最后，在一个根本没有月亮的夜里，他大胆走近那所房子。虽然已经过了半夜，可他听到那里有说话声音，因为侍候她的女侍有了大麻烦，值班看住她的女侍睡着了，没看到公主去了哪里，这一一夜她可能走得很远，在那片草地外面绕大圈，可从这房子后面深入森林的这一带，王子一无所知。可一听说公主不见了，一定朝某个方向走去，他马上撒腿跑进森林，看能不能找到她。他乱走了好几个钟头，没有任何东西指引他，只有一个模糊的想法，她是在这房子一边兜圈，从他偷一听到的话，他只听到这一点。

　　这时候已经临近破晓，不过天上还 没有露出一丝亮光，他来到了一棵大桦树那里，累得在树下坐下来。他坐在那里的时候--不说也知道，他一定十分难过--他很为公主担心，奇怪侍候她的侍女对这件事怎么会这样疏忽。他暗想，不妨生个火，如果她在附近的话，火光会把她吸引过来。他正好有个打火盒，是好仙女给他的。火光一亮，他就听到呻一吟声，这声音似乎来自这棵树的另一边。他连忙跳起身一子，可是心怦怦跳得那么厉害，只好靠在树上站了一会儿，才能动。他转到树的另一边，只见一个人在地上像黑黑的一堆东西。他的火光足以照出这不是那位公主。他把这个人抱起来，不比一个孩子重。把她抱到火堆旁边。这是一张老太太的脸，可是样子极其古怪。一顶黑色风帽遮住了她的头发，双眼紧闭。他尽量把她舒舒服服放下来，擦她的双手，在她嘴里灌进一点瓶子里的甜酒，也是好仙女送的，然后脱一下自己身上的外套，把她裹起来，尽力做到最好。过了一小会儿，她张开眼睛看着他--那么可怜巴巴!眼泪流一出来，流下她打皱的灰色脸颊，可是一句话也没有说。她重又闭上眼睛，可泪水继续在流，她的整个样子可怜至极，王子也几乎要哭了。他求她告诉他这都是怎么回事，保证做一切他能做的事帮助她。可她还 是不开口。他想她要死了，于是又把她抱起来，要把她抱到公主的房子，他想到了那里，那位好心的女厨会为她做点事。当他把她抱起来时，她泪水流得更陕，她发出一声伤心的呻一吟，它一直渗进他的心坎。

　　"老一妈一妈一，老一妈一妈一!"他说，"可怜的老一妈一妈一!"他说着吻她的打皱的双一唇。

　　她一凉，她张开看着他的是怎么样的眼睛啊!可是他没看到它们，因为天色非常黑，他又忙着找路穿过森林朝那房子走去。

　　一到那房子前面，他觉得非常累，比他本来想的累--她只不过是个皮包骨头的小老太--可她开始动了，开始扭来扭去，抱着她一点也走不动了，他想把她放在草地上。可她笔直地站了起来。她的风帽落下了，头发在她周围散开。第一道晨光照在她的脸上，这张脸跟永远不会老的黎明一样明亮，她那双眼睛和蔚蓝的天空一样可一爱一。王子无比惊讶。他从森林里抱回来的是小目光本人!他在她面前跪下来，不敢抬头看她，直到她把一只手放在他的头上。他于是站起身一子。

　　"当我是个老太婆的时候你吻了我!好当我是个年轻公主的时候我吻你，"小目光喃喃地说，"那升起来的是太一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