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走马无人问
- 2016-01-04 10:26
- 惊险故事
- 作者:小编
- 来源:网络
一 茶水钱
“哒哒哒、哒哒哒……”
马蹄声由远而近,一匹火红的骏马瞬间已出现在青湖县长长的大街上,四蹄如铁,踏得街面的青石板“咯咯”颤抖。看清楚马背上那人鲜明的官服后,行人纷纷闪避,再看清那人正气凛然的容貌,行人眼中不免多了几分崇敬和肃穆,由衷地发出欢呼声。
大牙认得他便是青湖县人人敬重的总捕头铁贱铁捕头。昨天铁捕头奉知县何仁通的命令,今天一大早便外出追捕在本县连犯七起血案的独行大盗“一只蜂”。大牙心想,这“一只蜂”真是不知死活的货,在青湖县犯案也不打听铁捕头是什么人,硬是把脖子往锋利的刀口上送。铁捕头武功高强,手段高明,在江湖上大名鼎鼎。人们都说以他的能耐,就不说公爵王侯的座上宾,只在各大州府谋一美差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屈身小小的青湖县是他天生淡泊名利、个性使然,但无论如何这都是青湖县的福祉。
大牙非常敬佩铁捕头,觉得他是个英雄,他希望自己也变成像他那么有本领的人,连知县大人都买他的面子。他相信最多一个月,这“一只蜂”准成为铁捕头的阶下囚。他向铁捕头投去一道充满敬意的目光,可惜扬长而去的铁捕头并没看他一眼。
他整整身上的衣服,这身不算华丽的衣服,是他最引以为豪的事情。事实上,大牙和铁捕头都是县衙的人。他今年十四岁,是县衙最年轻的杂役,因为长有两颗露出嘴唇外面又大又白的兔牙,所以自小人人叫他“大牙”。这两颗大门牙使他吃东西有点儿不利索,但是正是因为这两颗门牙,让他这个贫贱出身的孤儿,有幸进入县衙干事。
上一任知县伍镇文大人花甲得子,自然对那小王八蛋宠得不得了,大家都叫他的宝贝儿子“小伍哥”。那小子天生就是个淘气鬼,恃宠生娇,到三岁了还整天哭哭闹闹,动辄不吃不睡,把伍大人折腾得够呛,却拿他一点儿办法都没有,谁叫他是自己唯一的命根子呢。
说来大牙跟这小王八蛋前世有缘,那次伍大人带着家人在长街最兴旺的醉仙楼吃饭,那小伍哥好端端的又不肯吃饭,哇哇大哭,随手把一个包子扔出窗外。那时为了逃离北方战火,大牙随着大队伍流浪到了青湖县,饥肠辘辘的大牙正好要饭到了酒楼附近,便恶狗抢食般将那包子送人嘴里,包子在那两颗大门牙下“嗤嗤”作响,眨眼便被吞进了肚子。小伍哥看到这个情景,呆了一呆,紧紧盯着大牙的两颗雪白的门牙,忽然放声大笑,甚是欢悦。
伍大人擦了一额的汗,他还是第一次见这小王八蛋笑得这么高兴。大牙也没想到这俩牙齿能给他带来这样的好运,小伍哥见到他的大牙便会大笑,比灵丹妙药还灵验。于是,伍大人便收留了大牙,让他在县衙当起了一名杂役。除了干点儿县衙的日常事务,主要任务就是哄小伍哥开心。
从此,大牙不再流浪街头,不用忍受饥饿和寒冷,更不用遭受世人怜悯和鄙夷的白眼。他穿着一身衙役的服饰招摇过市,喝酒吃肉,大步走路,大声说话,别人只会害怕他、躲着他,“小爷”前、“小爷”后地叫他,谁也不敢小看他。身为伍大人公子的红人,县衙的人也没少巴结他,当然,像铁捕头那样一身傲骨的人睬也不睬他一眼。
可以说,大牙的人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真得多谢那小王八蛋,多谢他那两颗雪白硕大的门牙。
可是人生无常啊,大牙这风光的日子才过了两年,便到头了。好端端的,伍大人被革职了。什么原因,大家都不知道,反正不是什么好事情。总之,青湖县衙门换了老板,知县大人变成了何仁通。
相对与人和善的伍大人,何仁通大人对下属极其苛刻。除了本事大得很的铁捕头,谁也没少挨他的责罚。他每次见到大牙那两颗亮晃晃的大牙,都紧皱眉头,继而发出雷霆之怒,说看见大牙晦气的模样便会倒大霉,一杯热茶直接砸过去,吓得大牙抱头鼠窜。大牙隐隐觉得,如再不好好表现,他在县衙的好日子随时都可能是最后一天。
今天,他就来好好“表现”一下。
大牙狠狠地拍打着柜台,凶神恶煞地喝道:“要么交钱,要么关门,少跟老子啰嗦!”大牙人小声大,清脆的声音从他的两颗大兔牙下喷出来,显得特别洪亮,震动着整条福隆街。
杂货铺的老王吓得声音颤抖,哀求道:“小官爷行行好,过两天,真的两天……”
“过两天老子砸了你这店!”大牙生气地把柜台上面的墨砚、毛笔、账本、算盘等物事“噼里啪啦”地拨到地上。
“你干什么?”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儿从柜台旁边奔出来,圆睁着双眼瞪着大牙,“臭大牙,凶什么凶?有本事,跟我单练!”
“单练?”大牙整了一整身上的衙役服饰,不屑地道,“你有这个资格吗?伤了我一根汗毛,我就把你们全都关进大牢,让满地的老鼠蟑螂啃你的脚丫!”大牙不敢看那小女孩儿的眼睛,他是刻意回避她那犀利的目光的。
这小女孩儿叫冰儿,大牙知道她名字很久了。如果不是急着要完成何仁通摊派下来的任务,大牙还真不想对他们下手。当他还是流浪儿的时候,冰儿给过他两个馒头,他记得。
老王急忙拦住冰儿,忙不迭地从抽屉里摸出十两银子向大牙赔笑:“这是本月孝敬的‘茶水钱’,烦小爷您拿去!”
大牙夺过银子,掂量一下重量和成色,“哼”了一声,便大步出了杂货铺,向隔壁的酱油铺走去。
酱油铺的老林连忙哈腰笑脸相迎……
冰儿望着大牙离去的背影,又看看空空如也的抽屉,急得直跺脚。这银子可是准备用来结赵老板的货款的,没有这笔银子,杂货铺如何周转?
“舅舅,他除了两颗门牙比较大之外,还有什么本事?用得着怕他吗?”大牙的身材气力在同龄人中不占任何优势,更不能和大人们相比,确实一点儿都不可怕。
老王叹了口气。大牙不可怕,可怕的是他身上那套衣服,它代表着一种可以堂而皇之、横行霸道的力量。
离开福隆街,大牙摸摸口袋里的银子,紧绷的脸才松了一口气。“茶水钱”是青湖县衙设立已久的征收名目,用来慰问衙门里上下的所有弟兄。青湖县一共有十二条街道、三十六条横巷。各街巷的“茶水钱”由不同的衙役负责,大牙正好负责这条福隆街。何仁通来了青湖县之后,便将每条街的“茶水钱”从二百两提升到四百两。何仁通说,茶水钱关系到衙门弟兄的衣食住行,是衙役们必须完成的一项“死任务”。否则,要么从薪俸里克扣;要么,滚蛋。
青湖县的街市不算发达,要完成何仁通下达的任务有点儿难,但是谁也不想从县衙滚蛋,所以这段时间大家都抓紧时间到自己负责的街巷搜刮钱财。
福隆街各家商铺的征收还算顺利,只是这条街还有两条横巷,这两条横巷都是些小摊贩,卖果蔬的、卖点心的、卖小货物的,一根扁担两个箩筐,远远看见大牙便一哄而散,跑得贼快。
大牙本不想理睬这些摊贩们的,这些人都是穷光蛋,使尽全力也讹不出几个子儿来。可要不是为了在何仁通面前表现一下,大牙才不会打这些混蛋们的主意。
他的要求也不过分,每个摊位每月三十个铜板。可就是这么点儿钱,那些狡猾的摊贩们居然也想方设法赖掉。大牙一连几天扑了个空,一个子儿都收不到,气得咬牙切齿。
他知道,双手提不了群鸡,他是有备而来的。他把城外那座破落城隍庙里的十几个小叫花统统召唤过来。大牙还是流浪儿的时候,便和这群小叫花称兄道弟,特别是大麻石、木头、臭蛋、金毛这四位头头。后来大牙“飞黄腾达”了,也不忘经常弄点好酒好肉慰劳一下这伙穷哥们儿,所以大家都叫他“大牙哥哥”。现在“大牙哥哥”有吩咐,大家全都义不容辞地来到了鸡儿巷。
长街走马无人问(2)
鸡儿巷的摊贩们像往常一样在这里营生,他们也许发现今天横巷里的小叫花似乎比平日多了许多,但这并没引起他们的注意,毕竟这年头穷人多,要饭的自然也多。
当大牙双手叉腰、趾高气昂地出现在巷口时,摊贩们也像往常一样互相吆喝,准备溜之大吉。大牙冷冷一笑,十分鄙视地看着眼前这个忙碌的情景,大叫一声:“砸!”
突然之间,摊贩们便发现他们错了。潜伏在巷子中心的大麻石、木头、臭蛋和金毛率先发难,众小叫花一拥而上。抱大腿、咬手臂、撒石灰、丢蕉皮……各出奇招。于是,有人遭遇黑脚,有人背后被推,有人箩筐被扯翻,货物撒了一地。小叫花们突然露出狰狞的面目,像一群潜伏在丛林的狼,疯狂地打砸摊贩们和他们的货物。摊贩们几乎全军覆没。摊贩们终于意识到大牙不是好欺负的,他们纷纷求饶,答应足额奉上三十铜板的“茶水钱。”
“五十个铜板!”大牙面无表情,却坐地起价,“我的这些弟兄出工出力,少个子儿都不行。”大牙收齐铜板,满满的一袋子,轻轻一摇,“哐啷哐啷”地响,甚是悦耳。每个小叫花他给了十个铜板,大麻石、木头、臭蛋和金毛四人额外多给五个。
“谢谢大牙哥哥!”
大家欢天喜地拜谢而去。他相信从此以后这伙狡猾的摊贩决不敢再拖欠他的“茶水钱”了,扣去给县衙和小叫花们的部分,还剩下三百多个铜板,这一回收获颇大。
鸡儿巷满地疮痍,他瞟了一眼,便欢快地往县衙走去。他相信在青湖县十二条长街里,他一定是“茶水钱”收得最快最多的那一个。
何仁通说过,谁能办事便重用谁。也许何仁通看在他超强的办事能力上,不会嫌弃他那两颗丑陋的兔牙,像伍大人那样重用他,让他重新过上风光的日子。他加紧脚步,必须抢在其他同僚前面,把收齐“茶水钱”的消息禀告何仁通,才能博得他的好感。如他所料,大家都出去办事了,县衙里空荡荡的。他满心欢喜,径直走向何仁通办公的地方。他叫了一声便推开门,发现何仁通不在这里。
“可能在书房。”他有点犹豫,何仁通不比伍大人,伍大人在位的时候,他是可以随便进出书房的。可是他请功心切,不想被别人占了先机,不禁提了一提手上沉甸甸的钱袋子,穿过长长的走廊,向书房走去。
门是虚掩的。
“何……”他“大人”二字都没叫出来,便发现了不妥,书房里正传来一阵女子销魂的呻吟声和男人急促的气喘声。可他欢快的步子早已跨进了书房,刹也刹不住,卧榻上的灿烂春色直入眼帘,一男一女正赤裸裸地搂着共赴云雨。那男子自然便是何仁通,那女子发出一声尖叫,蜷缩着身子,扯过被子挡住胸前那双乱颤的奶子。
“是嫂子。”大牙的心凉了半截,怎么也想不到这女子竟然是青湖县备受尊崇的铁贱铁捕头的夫人闻歌雅。这个平日看上去端庄秀丽的铁夫人,竟然在铁捕头外出缉凶的时候和新任知县干出这等苟且之事!
顿时,他看不起闻歌雅,更替铁贱惋惜,想那铁贱何等英雄气概,才走那么一会儿,一顶绿帽子便从头戴到脚,真是可叹可悲。然而,他马上回过神来,真正可叹可悲的人,是他自己!
“狗日的!”何仁通怒火中烧,抄起书案上的紫檀香炉大力掷过来。大牙低头一闪,香炉“咣”的一声打在门楣上,香灰撒了一地。
大牙扔下钱袋子,抱头鼠窜。
“兔崽子,别跑!我宰了你!”何仁通在书房破口大骂,显然对好事被搅十分愤怒。好在他顾忌着自己赤身裸体不便追来,否则大牙相信他真的会宰了自己。
大牙一口气跑出县衙,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一颗心怦怦大跳,茫然若失。他不停暗叫“糟糕”,急得直跺脚。想自己真是倒霉透顶了,看了不该看的东西,知道了何仁通和闻歌雅的秘密,别说留在县衙过好日子,何仁通只怕杀死他一千遍都不嫌多了。
他望着重重叠叠的人群,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过了好一会儿,陆续有衙役回到县衙。大牙看他们沮丧的神情和手上并不沉重的钱袋子,可以断定他们肯定没有收齐“茶水钱”。
“喂,大牙,站在这里发什么呆?”“看你这个鸟样,肯定收不到茶水钱!”几个衙役嘲笑着大牙,便往县衙里面走去。
大牙看着他们进到衙门的背影,心里暗骂:“妈的,其实老子办得最漂亮!”可惜命途多舛,再好的成绩也弥补不了何仁通对他的憎恨。
现在该怎么办?他不停地问自己。
转身离去,继续那些流浪的生活?继续和城隍庙那群又脏又臭的小叫花们厮混在一起?
他咬咬牙,不甘心啊!他知道自己出身低微,也没有满腹经纶,如果没走什么狗屎运,这辈子是不可能当上大官的。他也不敢奢望可以封侯拜爵。但既然进入了官衙,也算得上人上人了,终此一生起码也得像铁捕头那样腰挂宝刀、脚跨宝马,出入皆受人注视。否则,死也不甘心。
直到暮色低垂,华灯渐上,他终于想好了。何仁通是爱钱的人,需要能够帮他敛财的手下,从今日的情况来看,何仁通应该知道敛财能力最强的非他大牙莫属了。只要他苦苦求饶,并保证一定不会将他和闻歌雅之间的事情说出去,何仁通说不定还会用他。
死就死吧,反正我不可能再像狗一样活着了。他为自己找到了重回衙门的理由和勇气,踯躅不前的脚步不再后撤,再次迈向衙门。
这时,大厅里聚集了外出而归的衙役,大家神色凝重,面面相觑,显然“茶水钱”的征收都不太理想。
“哟,大牙,你真的空手回来?”一名衙役问道。
“我……”大牙哑然,他把钱袋落在何仁通的书房了,不禁后悔那时太过惊慌失措,起码银子得带走。
“噤声,大人来了!”旁边有人提醒。大牙的心“咚”的跳了一下,低下了头,希望何仁通没有留意他,逃过这一劫。
“你们这群废物!”何仁通一开口便骂起来,“居然没有一个人收齐‘茶水钱’,除了大牙。”说完,“当啷”一声,便把一个麻布钱袋子扔在堂前。大牙的心又“咚”的跳了一下,才敢微微抬起头看着堂上的何仁通。这时,何仁通目光如炬,正好看向他这边,大牙目光和他一对,心里又是一寒。
“大牙都能收齐,你们怎么收不回来?”何仁通破口大骂,“一个个肥头猪脑,浪费本官的米饭养你们!”
大牙心里打个突兀,不明白何仁通咋还当面表扬自己?他隐隐觉得何仁通应该不会将自己扫出衙门,心里不禁窃喜。
“给你们三天时间,收不齐‘茶水钱’的,不要在本官眼皮底下出现!”何仁通一拍惊堂木地呵斥,“都滚蛋!”
“是,是,是!”众人连声唯诺。大牙松口气,意欲随众人离开。
“大牙留下。”何仁通淡淡地道。
大牙全身剧烈一颤。
一会儿,大厅里只剩下他们二人。
“你今天看见什么了?”何仁通斜眯着眼,捻须问道。
“禀大人,小的什么也没看见。”大牙识趣地答道。
“哼!”何仁通从大鼻孔里重重哼了一下,冷笑,“谅你也看不见什么。”忽然,他指着案上厚厚一捆卷宗,似笑菲笑地道,“既然‘茶水钱’你收齐了,这儿也没你什么事。你把这些案件带去看看,只要你破得了其中一起,本官升你为捕快。要是破不了,你便继续呆在刑捕堂,直到破得了为止。”
长街走马无人问(3)
大牙忐忑不安地搬走那捆卷宗。以何仁通冷僻尖刻的个性,没有处罚他已是大发善心了,还要提升他当捕快,那简直是痴人说梦。
他将卷宗搬到衙门西北方向的刑捕堂,这是铁贱平日办公的地方。衙门的捕快不多,除了铁贱这个总捕头,还有三名捕快。
相比其他县衙,青湖县的捕快确实太少,但是青湖县的破案率却远比周边县城高得多。这都是因为这里有铁贱坐镇。人们都说,一个铁贱,抵得上一百个寻常捕快。
那三名捕快平日都是惯吃懒做之人,铁贱瞧不起他们,压根儿就不用他们。他们也把自己养得大腹便便,见大牙到来,倒是乐呵呵地给他腾了点儿地方。大牙陪小伍哥读书的那些年,认得了不少字,读懂那些卷宗问题不大。他知道有铁贱在的青湖县,积案少之又少,何仁通给他的这些案件定然十分棘手。他不断往下看去,逐渐满头大汗,他知道这些案件不是棘手,而是根本破不了!
这些案件的_个共同特点,就是起码已经过去了五六十年,说起来都是大牙爷爷辈的事情(尽管大牙不知道自己爷爷是谁。)别说应有的证据湮没尘埃,连当事人是否还有活的都不可知,真的无从下手。
大牙心里凉了半截。
翻开那些泛黄的卷宗,就像揭开尘封的时空和记忆。他明白何仁通对他的恨意不是几袋银子就可以消退,他给他这些无解的案件,就像皇帝将失宠的妃子打入冷宫,让他永不能翻身。
他泄气地坐在地上,如果破不了案件,不出三个月何仁通就会找到借口,把他赶出县衙了。
“大牙。”一个温和的声音传来,只见穿着鹅黄衣衫的闻歌雅莲步轻移,进了刑捕堂。铁贱的住宅离刑捕堂较近,闻歌雅回家,刑捕堂是她的必经之路。大牙不敢怠慢,连忙站立起来:“嫂子好!”
“慢慢找,总会发现漏洞的。”铁夫人脸带微笑,神情恬静安然,就好像那么暧昧的事情,从未发生过在她身上。
“多谢嫂子。”大牙恭敬地道,声音充满感激之意,心里却暗骂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这贱人不要脸。
闻歌雅嘿嘿一笑,便往西北角的住宅走去。
大牙松口气,硬着头皮查下去。他平日干的都是些杂务,对于破案是外行。而这些案件,要不就是密室凶杀,要不就是无头尸案,要不就是无名火纵火案,蛛丝马迹极少,更重要的是,时间是一个无法跨越的障碍。他一连看了十几天,忽然留意到一件凶杀案,放下了又拿起来,想了很久,似乎看到一点儿机会。
五十三年前,信隆街有一家夏姓人家,一直经营米铺生意,无端端的,一夜之间全家七口惨遭屠戮,只留下一个七岁的小女孩儿。那时,她因为在杂物房寻找东西睡着了,才免遭此难。事后追查,这姓夏的一家做生意童叟不欺,口碑甚佳,向来没得罪过什么人。当时的捕快甚至追查他们祖上三代,都查不到他们结过深仇大恨的冤家,简直不敢相信这样一户朴实人家会遭此大劫。说是同行嫉妒,买凶杀人吧,可是当时信隆街只有夏家一家米铺,而且生意也不好做。夏家死后,信隆街整整二十年都没人开新的米铺。说是独行大盗杀人越货吧,可是仔细盘查,夏家却连一两银子的损失都没有。这案子一直查了很久还是没有一点儿线索,只好不了了之。
大牙看了也没有任何头绪,可是他觉得只有这个案件相对值得一查,因为这个案件还活下来一个七岁左右的小女孩儿。现在五十多年过去了,那个小女孩顶多就是年过花甲的老婆婆,应该还活在世上。其他案件的当事人稍微一算,都知道早已作古。
大牙抱着一线希望,按照卷宗上记载的地址去寻那夏婆婆,他来到信隆街那家米铺之处。经过几十年的变化,那米铺早已不是米铺,变成了一家姓李的裁缝店。
大牙把那裁缝店的老板叫出来,那老板十分讶异,面对咄咄逼人的大牙,还以为自己涉入什么凶杀案之中,吓得簌簌发抖。大牙问他知不知道那夏婆婆在什么地方,可他却是十多年前从外面搬来的异乡人,对夏家的事情一无所知。
他离开裁缝店,找来附近街坊询问夏婆婆的下落。一连问了三天,他才从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大爷口中得知,当年的米铺经官衙征收,已辗转卖了给好多户人家,早已物是人非。小女孩因为年幼,又没有亲属,经好心人安排,托付给城外的山村一户农家寄养。
总算有她的下落了。大牙舒了一口气。
他踏上郊外泥泞的小路,去到那人烟稀少的山村。这里稀稀落落依山建了十几座房屋,一看就知道是那种又穷又破的山野小村。他走入小村,问了一个农夫村里有没有一位姓夏的老婆婆。大概这个山村姓夏的只有一家,那农夫很快就给他指了方向,那是山脚边的一间简陋的草屋。
大牙来到草屋,里面没有人,便在外面等候。过不多时,只见一个身形佝偻的老婆婆背着一捆枯柴,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走向草屋。大牙迎上前,友好地问道:“你是夏婆婆吗?”
那老婆婆抬起头瞄了他一眼,深邃的眼珠子泛起空洞的神色,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继续往草屋走去。
“我是青湖县衙的衙役,我可以帮你。”大牙急忙跟着她走进草屋的院子里。
“你可以帮我?”老婆婆苍老的声音仿佛来自虚空,没有一点儿力气,眼里闪过一丝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大牙打个寒战,却还是勉强作笑:“是啊,关于五十三年前,你们夏家的灭门惨案……”夏婆婆身体微微一颤,继而冷笑:“我是半截身子进棺材的人,你认为现在来帮我查案有意义吗?要查案,你们这几十年来都干吗去了?”
确实没有意义。大牙承认。这么多年过去了,那凶手就算没死,都已经逍遥快活了大半辈子,死也死得快哉了。大牙一时语穷,只好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准备说些什么。夏婆婆却大声喝道:“没有凶手,你给我滚!”说完高高抡起拐杖,要是大牙还不走,就会一杖打下来。
大牙虽然在福隆街横行霸道惯了,但到了这荒野山村,面对这么一个老太婆,还真不知如何下手,只好连忙闪避。他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大声叫道:“谁说没有凶手?你就是凶手!你就是杀害你全家的凶手!”
夏婆婆打个寒战,拐杖抡在半空却没打下来。过了一会儿,她的身体如筛糠般剧烈颤抖,脸上充满了愤怒,她大骂:“胡说八道,我打死你这畜生!”猛挥拐杖,狠狠一杖打下来。
大牙急忙闪开。夏婆婆一杖打空,但用力过猛,几乎摔倒在地。趁这空隙,大牙转身就逃。
“别跑!”后面不断传来夏婆婆的呼喊声,喊声中夹杂了悲凉的哭声,只听她又哭又喊,犹如厉鬼,显然已到了伤心绝处。
大牙一口气跑到村头,走上崎岖的小路。这时夜色逐渐降临,不觉已到了傍晚。他呼呼喘气,确定那老态龙钟的老太婆不可能追上他,忽然有点儿后悔不该这般刺激那可怜的老太婆,现在再想从她那里得到这个案件的线索基本不可能了。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如此奇怪的想法。也许平日听了县衙那些闲人说太多关于诡异案件的神奇定律,什么“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最好的朋友就是最大的敌人”“最没可能的事情往往最有可能发生”等等,于是这夏家灭门惨案的唯一幸存者就自然成了最大可能的凶手了。他自嘲地一笑,沿着原路回去。走出十余里,不觉夜色降临,四周漆黑一片,连路也看不清了。他想起不远处便是城郊,那里有一座废弃的城隍庙,庙里住着大麻石等十几个小叫花,便打算到城隍庙里过夜。
“兄弟们,老子来了!”大牙大喊。他微微有些激动,这是他到了县衙之后第一次回到这个熟悉的地方,一切仿佛从没变化过,变化的只有他自己。看着这一群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弟兄们,大牙有一种衣锦还乡的感觉。
长街走马无人问(4)
城隍庙里雀跃起来,小叫花们将大牙簇拥起来,七嘴八舌地问大牙怎么会突然来访。大牙晦气地道:“别提了,没准过些日子,老子就得搬回这里来了!”小叫花们面面相觑。大麻石忽然道:“大牙哥哥,你回来正是时候,这阵子我们正寻思着一件大事,还真想问问你的意见。”大牙一怔:“什么大事?”
“北门的那个冯老大,你记得吗?”
“什么冯老大?不就是一个臭要饭的吗?”
木头很认真地道:“事实上,他是天下第一大帮丐帮的人,腰间挂着三口布袋,是帮中的三袋弟子。前些日子,他见我们这些兄弟乖巧伶俐,便想接纳我们进入丐帮,从此跟着他混。”
“跟着他混?他要你们干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以后我们每人每月上缴二十个铜板给他作为帮费就行了,以后帮里有什么事就会叫我们参与,好处自然也会有我们一份。”大牙逐一看看他们那些无知的脸,带点儿嘲讽地问:“你们答应了?”
臭蛋接道:“这几天我们商量着,大家的意思都倾向于加入丐帮,有了丐帮这个靠山,我们今后就不用受人欺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