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双龙

　　深秋的黄昏，老树在寒风中战栗，晚鸦哑哑地叫着，通往京师的官道上出现了大批人马，走在前面的是骁勇将军陆云龙。队伍押着一辆囚车，囚车里一个大汉被铁链绑在一根粗大的木桩上，押运的官兵个个神色凝重，因为这个大汉不是别人，正是素有“江湖绝杀”之称的匪首龙飞。

　　八年前，龙飞还是个耕田种地的庄稼汉，一个偶然的机会他得到一本前人留下的内功心法，一个过路的剑客又教了他几招稀奇古怪的剑术，龙飞就藉此闯荡江湖。

　　一天，他来到冀州地面，走渴了在一家小酒馆喝酒。店主的女儿是个十八九岁的女孩，虽然穿的是粗布衣裙，却掩不住天生丽质。她像一只可爱的小鸟，喳喳叫着端菜送酒。菜是好菜，酒是好酒，店里此时已是食客满座。座中有个锦衣华服的公子分外抢眼，他的目光已在女孩的身上扫描了几圈，当她把一壶女儿红在他桌上放下时，他抓住了她的手腕，在她手背香了一下。女孩惊惶得大叫，但华服公子有恃无恐，又将女孩拽到怀里，一张油嘴贴到女孩粉嫩的小脸上。

　　龙飞看不下去，猛地一拍桌子，大喝道：“哪个不长眼睛的兔崽子做事不挑场合，打搅爷们品酒的雅兴!”华服公子站起来，看到龙飞不过是个貌不惊人的庄稼汉，他笑了。店主走过来，哆嗦着说：“客官，求求你放过小女，她还是个孩子。”华服公子松开手，女孩跌进父亲怀里，他淫笑着说：“小美人，等我收拾了这乡巴佬，再和你亲热。”

　　龙飞走上前，也不打招呼，呼地一拳就招呼华服公子面门。华服公子身形微动，避过拳头，掌中已多了把长剑。店中食客眼看两方打了起来，都避得远远的，却也不走，躲在一角瞅热闹。龙飞见华服公子轻易地就避过了自己的拳头，还拔出了兵器，知道遇上了劲敌，不敢大意，也掣剑在手。华服公子一剑刺来，剑法曼妙轻灵，仿佛前朝赵飞燕作掌中舞。龙飞见华服公子使出这种剑法，蓦地想起一个人来，记得他的剑客师父跟他说过，日后行走江湖遇到两个人你要特别留神，一个是能作剑舞的飘香公子，一个是能作大刀舞的陆云龙。他们一个至柔，一个至刚，都是极其难缠的角色。

　　看来眼前的必是飘香公子无疑，龙飞倒退数步，在飘香公子追击时跃至一边，斜斜刺出一剑。这剑的速度不快反慢，飘香公子看得真真切切，正要哂笑。龙飞的剑猛然加速，从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钻进了他的腋窝，插入了他的心脏。飘香公子死得窝囊之极，至死也没弄明白是怎样死的，死在谁手上。

　　龙飞一战成名，虽然胜得太过侥幸，但他仅用一招就杀了纵横江湖多香的飘香公子，相信就是在百年后也将是武林佳话。喜爱他的江湖朋友送了他一个“江湖绝杀”的绰号。

　　当时朝政腐败，君昏臣奸，民不聊生，各地爆发了大规模的农民起义。龙飞的家乡，天灾过后，官府变本加厉的苛捐重税，老百姓被搜尽了最后一粒米，逼得四散逃亡，流离失所。济世为怀的龙飞登高一呼，立刻聚集了几千人马，他们攻入县城，杀富济贫。凭借龙飞在江湖的响亮名声，各地的起义军汇集到一起，声势浩大，推举龙飞为“顺天王”，取顺天应民之意。龙飞的起义军作战勇猛，半年时间就攻占了大片土地，致使朝庭镇惊，遣了骁勇将军陆云龙，阻击龙飞。

　　双龙相会，各有胜负。这时龙飞的起义军内部却出现内讧，他们毕竟是农民出身，觉悟不高，一旦利益在前，就争权夺利。有几个将领甚至为了争抢财物、美女，纵容部下胡作非为，龙飞接连处决了几个罪魁祸首，也不能刹住部队这股歪风。陆云龙抓住战机，突袭龙飞的军营，擒拿龙飞。龙飞接连杀敌三千，杀到剑卷了刃，就徒手格斗，终因寡不敌众，被陆云龙生擒活捉。

　　一路上，时有龙飞部下劫囚车，都被陆云龙的铁骑击退了。陆云龙率部行到大孤镇时，京师的城墙遥遥在望，几骑快马向这边奔来，跑在最前面的是御林军统帅，宦官安乐。安乐马上高呼：“骁勇将军陆云龙接旨。”陆云龙慌忙跪倒在地，安乐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骁勇将军陆云龙剿匪有功，加封护国大将军，赐黄金甲一副，御酒一壶。”随从捧上黄金甲，给陆云龙披了，陆云龙高呼：“吾皇万岁，谢主隆重恩!”随从又奉上一壶美酒，安乐似笑非笑地说：“皇上口谕，骁勇将军陆云龙鞍马劳顿，请尽饮此酒。”龙飞听到哈哈大笑，唱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敌国破，谋臣亡……”几个副将抢步上前，阻止道：“将军!”陆云龙一挥手，饮尽壶中酒：“我等为人臣者，必得常怀忠君爱民之心，众将切记，我去后，协力护国，匡护社稷。”说罢慨然一笑，唱道，“对酒当歌，人生几何，我有佳酿，所求何多……”龙飞叹道：“陆云龙啊陆云龙，你枉为英雄，为这样的朝庭送命，我看不起你。”

　　陆云龙倒下去，一将扶住他，禀道：“安公公，我乃陆云龙家将，请公公行个方便，让我就地安葬主公。”安乐下得马来，探了探了陆云龙的鼻息，假惺惺地掉了几滴眼泪：“天妒英才啊!也罢，就留你安葬陆将军，入土为安。”

　　大队人马进了京城，安乐命队伍原地待命，押着龙飞的囚车就要进宫面圣。众将使个眼色，发声喊把他刺于马下。然后，他们高喊着为“陆将军报仇”，打进皇城，守护皇城的御林军都是精锐之师，双方一时打得难解难分。这时，暗夜里卷起一股红色风暴，一个手持大刀，身穿大红战袍之人所至之处血雨腥风，人头哗哗坠地。陆云龙部禁不住齐声高呼：“陆将军回来了，陆将军没有死，我们冲啊!”御林军心胆俱寒，斗志全无，一个个伏地求饶，陆云龙冲进皇宫，诛杀了昏君，改朝换号，又一个朝庭建立了。

　　很快，海内归心，天下大平。龙飞从天牢里提出来，押到陆云龙面前，陆云龙脸上掩饰不住笑意说：“见到朕，你会不会很惊讶?”龙飞确实很惊讶，陆云龙接着说：“这就是我们不同的地方。我们都是龙，但你充其量只是一条草莽之龙，我却是飞扬于云霄之上的天命龙。”

　　陆云龙告诉龙飞，他功高镇主，早就料定昏君容不下他，就将计就计，用龟息大法瞒过生性多疑的安乐。然后，在家将的协助下，他逼出体内毒酒。至于部下为他报仇，却是在他意料之外的。陈桥兵变，皇袍加身，成就了赵匡胤，如今历史又重演了。他问龙飞：“愿不愿意做朕的护国大将军，共享富贵权力。”龙飞摇摇头：“我更适合做一个耕田种地的庄稼汉，如今战事已平，我根本帮不上你什么。”陆云龙哈哈大笑：“龙飞，朕很欣赏你，你很有自知之名，如果朕现在不是皇帝，我一定会和你成为好朋友。但不幸的很，朕是皇帝，卧塌之侧，怎容他人酣睡，朕实在对你这样的人物放心不下。”龙飞痛快地说：“来吧。”陆云龙一招手，侍卫递上一把尖刀，他说：“朕敬重你是个英雄，所以朕亲自动手。”龙飞淡淡地说：“谢谢!”陆云龙手起刀落，龙飞感到自己穿着单衣，行走在冰天雪地。他太冷了，又累又乏，现在要能睡一觉多好。　　　“就在这儿!”他对自己说，“我睡了。”

　　陆云龙醒来时，发现周围到处是人，对着他指指点点。他看到自己没有死，正躺在大街上，他想爬起来，但手脚一点力也用不上，他的手脚筋都给挑断了。他这才想起睡过去之前好像听陆云龙说：“你是英雄，朕不能杀英雄!”

　　几天了，龙飞粒米未见，但他哼也不哼一声，路人有时扔下几个钱币，有时扔下一个馒头。那馒头对他的诱惑实在太大了，但他就是不看一眼。他问自己：“你现在像块破抹布被扔在街上，你已经没有尊严了，你还要尊严吗?”他对自己说：“我可以死的有尊严啊。”

　　就在龙飞认为自己要死了的时候，一辆吱吱响的独轮车，在他身边停下来。他睁开眼来，就看到一张粉嫩的脸，一个绝美的村姑默默地看着他。那天，他杀了飘香公子，她也是这么默默地注视着她。龙飞又合上眼睛，任由她把自己弄上独轮车，他听着独轮车吱吱的声响，一并陷入灵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