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小试牛刀

　　一

　　北方的数九寒天，天寒地冻，冷风呼啸。时值大雪纷飞，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几只饥饿的乌鸦在雪幕里盘旋穿梭。房屋、树木、山脊全都被厚厚的积雪覆盖着，鹅毛大雪依然纷纷扬扬地飘落着，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雪地里猛然戳进一根拐杖，紧跟着拐杖的痕迹，一个穿着毡鞋的老人，留下一行重重的、蹒跚的大脚印。雪下得异常猛烈，拐杖老人的身影，在满天的雪幕里缓慢地行进着，慢慢变得模糊。身后，纷乱飞舞的“雪朵”很快就消除了拐杖和大脚留下的痕迹。

　　老人在李木家的大门前停了下来，他抬起头仰望着高高在上的门楣，上面雕有牡丹花和飞雀。他记得很清楚，当年给长子盖这三间大瓦房时，他辛苦得不知道劳累，直至吐血。等给长子把媳妇娶进新房后，他的心才落了地，同时也病倒在床上，整整躺了三个月。老伴说了些埋怨的话，他听着还不高兴。如今想起来，老人不由得心酸，老伴对他才叫真心实意，因为疼他，才埋怨他干起活儿来不要命。

　　老人用手里的拐杖轻轻叩了叩门，神情有些紧张，毕竟现在这里是儿子的住处，不是自己的家。世上的事情就是这么奇怪，儿女可以随意地在父母家里吃住；儿女成家后，父母和他们的关系就变得微妙起来，有些客气，有些生分。

　　门自动开了一条缝。

　　老人有些吃惊，他推开门，走了进去。

　　院内积雪很厚，除了猫狗鸡鸭鹅的脚爪印，看不见人走过的痕迹。正屋的门关得严严实实的，一点动静都没有。

　　老人走到房门前，用手杖轻轻地敲了几下。

　　没过一会儿，门“吱吱嘎嘎”地响起来，房门从里面被拉开了。

　　一位肥胖而又丑陋的中年女人出现在眼前，她凶神恶煞地看着老人。

　　中年女人知道老人是投奔而来的后，她立刻变成一只好斗的母鸡，睁圆眼睛，张大嘴，歇斯底里地嚷起来：“他爷爷，你还有三个壮得跟公牛似的儿子，为啥偏来折腾我家的这个瘦干猴呀？”

　　在严寒中走了很长时间，老人的眉毛、胡子上挂了许多冰凌。他惊愕而又无奈地抬起眼，望着凶恶的媳妇，颤巍巍地争辩着。

　　“儿媳妇，话不能这么说，李木是我的大儿子，你们不能不管我呀！我三天没吃东西了，屋里冷得像冰窖，你们不能不管我呀！”

　　老人说话时，浑身发抖，嘴唇直哆嗦，看得出他已经很虚弱了。

　　这时，李木在老婆身后露出他的乌龟头。他可真够瘦的，脸上只剩下一张皮，前胸贴后背地弓着大虾腰，只有那双眼睛贼亮，一眨一眨的，像受了什么惊吓。他瞅着门外瑟瑟发抖的老父亲，却没有丝毫怜悯。

　　二

　　他们夫妻中间，又露出一个小男孩的纯真脸蛋。小男孩很高兴，他推开女人走到老人面前，甜甜地叫了老人一声：“爷爷！”

　　老人听到孙子在叫自己，眼泪不自觉地就淌了出来。

　　女人伸出肥硕的大手，一把将儿子豆豆扯到了身后。

　　李木趁机走上前来，冲着老父亲冷冷地说：“爸，老二、老三、老四的日子过得都比我富裕，你要找，应该去找他们才对”

　　李木的话还没说完，“啪、啪、啪”的声音突然响起。

　　原来，老人手里的拐杖突然伸出一只细长而又古怪的胳膊，前端长着一只大而结实的手掌。那只大手掌飞快并重重地落到李木的脸颊上，狠狠地给了这个没有良心的长子几个大耳光。

　　不过，拐杖的变化及一系列神气的动作，常人是看不见的。

　　李木捂住脸，大声叫道：“爸，你竟然敢打我的脸？”

　　祖孙三代都听见了扇耳光的声音，也看到李木的脸红肿了起来，但就是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大家都愣住了，有点惊奇，也有点恐慌。

　　豆豆埋怨李木说：“爸爸，您这是怎么啦？爷爷根本没动手呀。”

　　李木的脸很快肿成了大圆球，五官统统凹陷了下去，样子十分滑稽。

　　胖媳妇认定是老人带来了邪气，才把她的丈夫变成了这副模样。她用仇恨的眼光斜视了老人一眼后，将门狠狠地甩了一下。

　　“哐啷”一声，门关住了，老人被意料之中地拒之门外。

　　瞅着关闭的门，老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摇摇头准备知趣地离开。

　　“李老头，难道你就这么走了？他们可是你的儿孙，有义务赡养你的。”一个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

　　老人想不明白，这风天雪地里，居然还有人跟他说话？！可他站住脚，前后左右瞅了个遍，却什么也没有看到。于是，老人只好自言自语起来：“儿子和媳妇不让我进屋，我不走，能怎么办？”

　　三

　　李木家的厨房里，豆豆正伸着脖颈，想取下挂在屋梁上装馒头的筐子。他思虑了好一会儿，愣是没想出一个好办法，急得抓耳挠腮直犯愁。

　　拐杖从门缝里探出头来，说：“小朋友，我来帮你行吗？”

　　“拐杖还会说话？”豆豆惊叫起来。

　　拐杖伸出大手，捂住豆豆的嘴说：“小声点，不然让你爸妈听到，就别想吃馒头了。告诉你吧，我不是普通的拐杖，我可是魔杖，神通广大，无所不能，你明白了吗？”

　　豆豆一听就来了兴趣，直截了当地问道：“这么说来，我爸爸的脸，肯定是你打的了？”

　　“你说，他该不该挨打呀？”魔杖问豆豆。

　　“该！太应该了！”豆豆大义凛然地回答。

　　“还是豆豆明白事理，不像你爸妈！”魔杖夸奖说。

　　“那你可以帮我吗？”豆豆手指房梁上装馒头的筐求助说。

　　“当然可以！”魔杖立刻伸出长手臂，把装有馒头的筐稳稳地取了下来，递给豆豆。

　　“小家伙，你吃饭不久，这么快肚子就饿了？”魔杖明知故问。

　　豆豆没去接筐，而是伸手从筐里取出两个馒头揣进怀里，神秘地告诉魔杖说：“我要去追爷爷，拜托你，帮我把这筐馒头挂回原处。”

　　豆豆说完，扭头冲出房门，消失在风雪中。

　　魔杖站在门口，望着豆豆远去的背影，欣慰地笑了起来。它把装馒头的筐狠狠地摔在地上，再次惩罚了不孝的李木夫妇。

　　看着滚了一地的馒头，魔杖十分满意地拍了拍身上的雪，然后转身出门，消失得无影无踪。

　　四

　　旷野上，风雪交加，寸步难行。

　　厚厚的雪地里，豆豆拼命地向前移动着。他被没膝深的积雪绊倒了好几次，可仍然顽强地爬了起来，继续向前，嘴里不住地喊着：“爷爷……爷爷……”

　　老人似乎听见了孙子在叫他，便停下脚步，艰难地扭过头朝身后望去。

　　看见在雪地里蹒跚前行的孙子，老人心疼极了。

　　祖孙的手终于拉在了一起，豆豆一头扎进爷爷的怀里，把脸贴在爷爷的胸前。

　　爷爷这么大年龄了，却要在这数九寒天里饱受屈辱，饥寒交迫地返回他那个冰窖似的土房子里去。想到这儿，豆豆伤心地哭了。他恨自己年龄太小，不能更多地帮助爷爷。

　　老人明白孙子的一片真情，摸着豆豆的头说：“豆豆，好孩子，不要哭，爷爷没事儿的。”

　　老人说话时，再次老泪横流。

　　豆豆从怀里摸出馒头递给爷爷，并说道：“爷爷，您多保重，我得回去了。那两个人如果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老人接过孙子送来的两个馒头，泪脸中有了些许笑意，之前的所有不快，在这个时刻已经无足轻重了。豆豆不舍地松开了爷爷的手，扭头往家里走去。

　　老人目送孙子走了很远很远，直到什么也看不见，浑身的雪，他一点也没有察觉。老人担心，孙子回到家后，会因为偷偷送了两个馒头给自己，而被他的父母责罚。

　　“快走吧，不然你会冻成冰雕的！”又不知从哪儿传来的声音在提醒老人。

　　老人默默转身，把两个已经冻硬的馒头揣进了怀里。

　　五

　　一群饥饿的老鼠，在闻到白面的香味后，纷纷从睡眠状态中醒来，在李木家的厨房里，拼命地争抢着地上的食物。老鼠的撕咬声惊动了李木夫妇。

　　两人同时推开厨房的门，尽管李木的脸仍然肿着，没有一点好转，但他依旧睁大双眼，想把地上混战的老鼠看个清楚。

　　这时，外屋的门被推开了，豆豆带着一身的冷气和雪花溜了进来。他看见爸妈站在厨房门口，着实吓了一跳。

　　豆豆慢慢走过去，从爸妈腿间的缝隙里，看见混战的老鼠群和满地滚落的馒头，他感觉到雪天里的“暴风雨”即将来临，脸色也因胆怯一下红了起来。

　　女人回过头，恶狠狠地盯着豆豆的脸，一下子全明白了，是这个“小家贼”向外边倒腾馒头，给那个老东西吃呢。她大声呵斥道：“你人不大，鬼点子可不小。

　　是不是你偷了馒头给那个老东西送去了？如实招来！”

　　豆豆是个诚实的孩子，不敢撒谎，只是一言不发地站着。女人更加确定，自己的推测是正确的。于是，她像一只猛兽似的扑了过去，毫不留情地扯开豆豆的裤带，照准他那白白胖胖的屁股狠狠地打起来，嘴里还教训着：“我宁愿用馒头喂老鼠，也不施舍给那个脏老头子！你给我记牢了！”

　　豆豆听了妈妈这番恶毒的话，心头燃起了愤怒的火焰。他既不哭也不求饶，只是咬紧嘴唇，任她打骂。

　　这时，魔杖隐身钻了进来，他把一根长满尖刺的干枣树枝，架在豆豆的屁股上方。

　　女人不是因为那两个馒头没了，也不是因为豆豆偷了馒头，而是她心里恨豆豆的爷爷，但现在她只能拿豆豆的屁股撒气。

　　让她没想到的是，一碰到豆豆的屁股，手掌就钻心地痛。她放开豆豆，抬起手掌一看，大声惊叫起来。原来，她的手掌扎满了枣树枝上的尖刺，鲜血直往外渗。

　　“怎么啦？怎么啦？啊，流血啦！”李木慌忙上前询问，马上被眼前的情景吓得浑身发抖。

　　“今天咱家尽出怪事情，肯定是你爹给招来的灾祸！”女人跳起来骂道。

　　李木平时就怕老婆，现在更不敢说话了。老父亲来后，他也无端挨了打，老婆的话似乎没有理由反驳。

　　豆豆一边提着裤子，一边用厌恶的目光看着自己的父母。他很不理解，他们对爷爷为什么那么凶，难道爸爸不是爷爷亲生的儿子？

　　魔杖在一旁笑嘻嘻地观看完李木夫妇的狼狈过程，临走时，他还亲了一下豆豆的脸蛋。

　　豆豆一下明白了，兴奋地叫了起来：“魔杖！”

　　“你跟谁说话啊？大白天的，你看见鬼了吗？”

　　女人听到豆豆的叫声，又看见他那兴奋的样子，大声地训斥道。

　　魔杖本来已经走到了门口，听见女人刺耳的叫喊声，回过身来就朝她的小腿上狠狠地抽了一拐杖，随即从门缝里钻了出去。

　　女人“哇”地叫了一声，疼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用血肉模糊的双手抱住了小腿。

　　一旁站着的李木早已吓得六神无主了。

　　豆豆目睹着父母的样子，用手捂着嘴，忍不住偷偷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