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洛格达依

　　在被焚毁的林区里，长满了野草和年轻的阔叶树。已经是9月7日了，秋天的绿叶已经垂到了地面上，一片凄凉的景象。

　　猎人的脚上缠上了一层厚厚的蔓草，可他不管不顾，就这么直直地穿过烧焦的林区——向传来狗叫的地方走去。

　　尽管这里的植物长得很茂盛，但看上去却是死气沉沉的——听不到鸟的叫声，偶尔从高高的草中看到一块木头，也是从烧焦的树墩上伸出来，没有一点儿生气。

　　在猎人的正前方，一个模样古怪的树墩吸引了猎人的注意。它被低矮的白桦树的叶子遮住了，看不大清楚。

　　“这是什么鬼东西！”猎人生气地自言自语，“我还以为是双眼睛在盯着我呢，这个地区真偏僻，老让人感觉有鬼似的！”

　　那段黑色的木头，真像长着一双灵活的小眼睛，和它对视，真让人毛骨悚然。

　　“让我走过去，用枪托揍它两下。”猎人向树墩走了过去。

　　突然，那黑色的树墩不见了，猎人打了个冷战，不敢再动了。

　　他第一反应就是要拿起枪来射击，可立刻又为自己的迷信和胆小感到耻辱。

　　他壮着胆子一步一步地挪到了刚才立着树墩的地方，却发现那儿什么也没有，只有几棵小白桦树和一堆杂草。

　　他还没来得及站稳，那棵黑色的树墩又出现了。它传出了“噼噼啪啪”的声音，“噌”的一下从草里钻了出来，一眨眼的工夫，就飞到了焦林的上空。

　　猎人吓了一大跳，等他端起猎枪的时候，已经太迟了。他匆匆地放了一枪，枪托甚至都还没放稳。

　　“笨蛋！”他大声地骂自己，步枪的后坐力击在他的胸口上，打得他一个趔趄，差点儿被摔倒——他惊动了一只大雷鸟！只有10步距离——本来可以趁它不动的时候，干掉它的。

　　他卸下空弹壳，重新装入子弹，又朝着狗叫的地方走去。

　　现在狗的叫声已经很近了——就在小树林的后面——可是猎人却还在想着自己的事。

　　“这是什么鬼地方！只要想想就知道这有多么荒唐！我离开城市，离开现代化的砖瓦房和交通工具，走了70多俄里，来到这样的地方——简直就是西伯利亚的原始森林嘛！我遇到驼鹿，还有大雷鸟，对了，我竟把它当成树墩了！我看它就像个妖精！”突然，他想起了拉里翁说过的话——对，它还真像一个会变化的怪物！事实上，它是一只非常机灵的鸟，干脆不要再想驼鹿了，去抓大雷鸟吧，比它大的鸟自己可能再也见不到了。

　　猎人已经穿过了小树林，来到了沼泽地的边上，猎狗就在旁边的草墩上蹲着呢。

　　他走到猎狗跟前，仔细地观察着地面。

　　驼鹿的脚印一直连到水里，在最近的一个草墩上，还清晰地印着一个圆圆的蹄印。

　　“哈，好伙计！”猎人高兴起来，“你并没有大家说得那么狡猾呀，你只是一个在草墩上跳来跳去的高手。这当然比钻到地下容易得多。”

　　他没想太多，就跳到了一个最近的草墩上。

　　后面的草墩上也有蹄印，猎人又跳了过去。

　　可是这高高的草墩突然晃晃悠悠地动起来，向下沉去，猎人急忙往回一蹿，跳回了硬地。

　　“奇怪！”猎人看到褐色的脏水里冒出了气泡，他想：“它明明是踩着草墩走的呀，看来，小岛已经不远了。”

　　沼泽地很宽，像一个半圆形。中心升起了一座小岛，上面的树林长得很茂盛，树木又高又大。

　　“太好了！”猎人忽然想到，“得先让猎狗上去，它肯定比驼鹿更容易过去！”

　　“洛格达依，到这儿来！”

　　猎狗站起身来，向主人走去。

　　这是一条红色的老公狗，黑黑的后背，宽阔的胸脯，强壮的四肢。它神情专注地看着主人，没有一点儿摇尾乞怜或者龇牙咧嘴微笑的表情。

　　“前进！”主人指着草墩，发出命令。

　　狗垂下了头，一动也不动，就好像没有听到命令一样。

　　“胆小鬼！”猎人狠狠地骂了一声，“快！赶快上！从我旁边过去。”

　　他从地上捡起了一根木棍，吓唬着狗。

　　“前进！快！”

　　猎狗夹着尾巴，畏畏缩缩地在原地转圈儿——最后，还是跳上了第一个草墩。

　　“去，去！”猎人一面发着命令，一面拿着树枝在它后面舞动着，“走呀！”

　　猎狗跳上了第二个草墩，之后跳上了第三个，在那里不动了。它无助地回头看着主人，在它脚下的草墩已经很明显地开始下沉了。

　　可是猎人已经铁了心了，他开始把树枝一根一根地向狗扔了过去。

　　于是洛格达依哭丧着脸，拉长了声音，凄楚地号叫着。

　　“见鬼了！”猎人大骂，“这不可能，狗连30公斤都没到，而孤兽有500公斤呢！”

　　他突然发狂地大喊起来：

　　“前进，洛格达依！”

　　主人严厉的喊声起了作用，洛格达依又跳了起来。

　　它脚下的第四个草墩一下就沉入水里，洛格达依仍没有忘记把脸转向主人。

　　“过来，过来！”猎人大喊——他明白了，忠诚的猎狗已经遭殃了。

　　可是这是哪儿呀？是沼泽，黏稠的泥浆已经把狗的四条腿裹住了。猎狗试图使用蛮力拔出腿来，爬到附近的草墩上去，可是这一切都是徒劳的，洛格达依一点点地沉下去了。

　　猎人往猎狗的嘴跟前扔了一个大树枝过去，希望它能把身体卡在上面。

　　洛格达依用牙齿咬住了树枝，看着主人。它的眼神是那样的哀伤，猎人再也忍不住了，也跳了过去。

　　可是，本来就摇摇摆摆的草墩，立刻就下沉了。他不得不跳回来。

　　猎人又站在了硬地上，他的猎狗一点一点地向下沉去，而他却只能绝望地看着即将死亡的朋友的眼睛。

　　洛格达依已经不叫了，它只是用它那双懂事的眼睛，泪汪汪地盯着主人的脸。

　　猎人抓起猎枪，尽量不去看洛格达依的眼睛，向水下猎狗身体的位置连开三枪。

　　过了一分钟，当他的眼光重新落在沼泽上的时候，已经再也看不到洛格达依那含泪的双眼了，只有那血迹斑斑的草墩又从水下面升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