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倒霉

　　一天早上，卢卡什上尉在一年制志愿军军校讲完课之后，就牵着小狗出去散步。帅克走到上尉的身边，关怀备至地对上尉说：“上尉长官，你得看好这只小狗，当心它溜回自己的老家。此外，你最好别到哈夫利切克广场，那里有一只恶犬，专门咬可爱的小狗。”可惜的是上尉并没有听进帅克的劝告。

　　这只可爱的小狗跟着上尉活蹦乱跳地走出了家门，看来它是非常喜欢散步的。上尉带着小狗来到了壕沟街，他准备在这里约会一位女朋友。

　　上尉边走边想着明天到志愿军军校该讲些什么内容。在临近老爷街时，他听了一声严厉的“站住”，这声呵斥打断了上尉的思维，同时他手中的小狗拼了命似地挣扎，结果挣断了铁链，摇着尾巴亲热地扑向了上尉对面那位大喊“站住”的人。

　　大喊“站住”的人正是小狗的旧主人克劳斯上校，克劳斯上校是一个很少见的解释狂热症。他做解释时眉开眼笑，犹如发明家讲述自己的发明那样津津乐道。如同：“诸位，我刚才提到那儿有一个窗户，你们都知道窗户是个什么东西，对吧？”或者：“一条夹在两道沟之间的路叫做公路。对了，诸位。那么你们知道什么叫做沟吗？沟就是一批工人所挖的一种凹而长的坑，是一种深渠。

　　对，那就叫做沟。沟是用铁锹挖成的。你们知道铁锹是什么吗？——”然而这位极其愚蠢的人，却在军队里步步高升，经常受到大人物的提携和庇护。

　　卢卡什上尉听到呵斥声之后，立即行了个军礼，对上校说：

　　“对不起上校，我一时疏忽没能及时发现你，我向你道歉，我走路的时候不应该开小差。”

　　克劳斯上校是一位很严格的军人，他对犯了错的人是绝对不会轻易放过的。他瞅着卢卡什上尉严厉地说：“一句没能发现我，就解决问题了吗？作为一名军官时时刻刻都要学会在人群中找到自己的上司。一个军官就是在临死的时候，也不能忘记向自己的上司行军礼。

　　“一个下级军官见了上级水远要敬礼的，先生。”克劳斯上校再次大声吆喝着说，“这条规矩我相信还没有废止。还有：从什么时候起，军官们养成了带着偷来的狗满街散步的习惯啊？一点儿不错，我说的正是偷来的狗。一只属于别人的狗就是偷来的狗。”

　　卢卡什听了最后一句话之后，很是纳闷，他轻声说：“长官，这只狗是——”

　　“这只狗就是我的狗，是我丢失的小狗。“上校粗暴地打断了卢卡什上尉的话。

　　这只可爱的小狗见到了自己的旧主人之后，再也不理卢卡什上尉了，仿佛他们从没有见过面一样。

　　“到这边来一下，”上校对卢卡什上尉说。上尉向前迈了几步和上校并肩走着。上校对卢卡什上尉语重心长地说：“明天我会把你送到前线的。在后方闲荡着，带着偷来的狗散散步很不错。

　　哦，对了，还是带着属于你上级的狗；而且，正当在战场上，每天要有几百名军官阵亡的时候。想碰上他们在读报上登的启事才不会呢！我就是登一百年的启事，说我的狗丢了，他们也不会去读！

　　两百年，三百年，他们也不会！你上了前线之后就不会再出什么差错了。”上校大声擤了下鼻子，这在他总是个极端愤慨的表示，然后说道：“你散你的步去吧。”

　　卢卡什上尉被上校训斥过之后，满心怒火，他早把和女朋友约会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他现在满脑子想的是回家如何处理帅克这个混蛋，他决定要狠狠地揍帅克几拳。

　　上尉怒气冲冲地回到了家中时，帅克正和兵营里派来的一个传令兵谈得火热。上尉把传令兵打发走以后，恶狠狠地瞪着帅克，脑子里想着究竟是先抽他两个耳光，还是扭他的耳朵——可是，当他看到帅克那双温厚、坦率的眼睛时，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帅克对上尉报告说道：“报告长官，你的猫吞掉了一盒鞋油，结果就死翘翘了。”

　　卢卡什上尉被帅克的平静、坦率给气疯了，他跳起来指着帅克的鼻子吆喝道：“帅克，那狗是你偷来的吧？”

　　“报告长官，是你亲自把小狗带出去散步了，我不可能偷它呵。您没把它带回来，我还觉着奇怪呢。我就想，大概出了什么乱子。”

　　“帅克，你这个天下第一号、双料的大白痴！我告诉你，你别对我耍心眼。那条狗你从哪儿弄来的？你怎么捉到它的，你知道那是我们上校的狗吗？说实话：你偷了还是没偷？”

　　“报告长官，我没偷。”

　　“可是你知道它是偷来的，对吧。”

　　“报告长官，是的，我知道，长官。”

　　“你为什么带给我一条偷来的狗？你为什么要陷害我！”

　　“长官，我是为了让你高兴，你是那么喜欢狗。”帅克安详、温柔地、衷情地望着上尉。

　　卢卡什上尉对着屋顶长叹道：“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把一个白痴送到我的身边？”

　　“天哪，我造了什么孽？让你这个可恶的浑虫来惩罚我啊？”

　　上尉实在不愿意再看到帅克这张脸，于是，他对帅克说：“我累了，你也去休息吧。”

　　这天晚上，卢卡什上尉被噩梦折磨了一夜。第二天清早，天蒙蒙亮，帅克进来叫醒卢卡什上尉，并对他说：“上尉长官，难道你不愿意让我重新给你物色一条小狗。”

　　“你这个蠢货，给我滚得远远的。”上尉怒斥了帅克一顿，帅克识相地离开了。

　　不一会，帅克的脸又出现在了上尉的眼前，他对上尉报告说：

　　“兵营部的传令兵让你马上去见上校长官。“上尉知道一定与那只狗有关，就没有好气地回答：“我知道了。”说完，穿好衣服跟着传令兵来到了上校的办公室。

　　上校对卢卡什上尉说：“我考虑了很久，觉得应该结结实实地给你个教训，好不再发生这类事情。我记得你要求过调到第九十一联队去。今天，最高指挥部通知我说第九十一联队相当缺少军官，因为他们全在跟塞尔维亚作战中阵亡了。我用人格向你担保，三天之内你准能调到驻在布迪尤维斯的第九十一联队，先遣营人员正在那里集合。你用不着谢我。队伍上缺军官。”

　　说到这里时，上校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好了，就看看表说：

　　“十点半了。我该到传令室去啦。”

　　他们这场不愉快地谈话就这么结束了。卢卡什上尉走出来呼了口气，感到十分地轻松。他到一年制志愿军军校去，告诉大家他一两天之内就要上前线了，因此，打算办个酒会来向大家辞行。

　　回到家里，他阴沉着脸对帅克说：“帅克，你知道什么是先遣营吗？”

　　“报告长官，谁要是被派进先遣营去，那意思就是说，他被派到前线上去啦。”

　　“一点不差，帅克，”上尉庄重地说，“那么允许我通知你，你同我一道被派上去了。可是，你休想到了前线还能玩你那套愚蠢的把戏。那么，你听了高兴吗？”

　　“报告长官，我再高兴不过了，”好兵帅克答道，“为了效忠皇上和皇室，在战场上阵亡，那才是一件壮举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