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坏小孩

　　1

　　阳光暖暖地照进教室。窗台上的海棠花开得正红正艳。冬子深情地凝望着眼前的一切，心里有着无限的留恋——明天，他就要转学了。

　　冬子径直走到同桌雷蕾的凳子前，凳腿断了，和冬子有关。那次爸爸检查冬子作业，触目惊心的红叉，让爸爸气恼，他把本子撕了。第二天，老师问他为什么不交作业，冬子不吱声，泪水在眼圈里直打转。老师烦躁地推了冬子一把：“你真是没救了!”冬子的身子向后一仰，一只脚正踩在雷蕾的凳腿上，凳腿断了。冬子很内疚，今天终于找着机会把它重新接上去。他拿出锤子和钉子，丁丁当当地干起来。

　　走廊里传来一阵脚步声。冬子多么希望能是老师或者同学来了。他没有勇气对他们说再见，因为，他在班级里并不重要，他只能让大家感到头疼而不能为他们增光添彩。门被推开了，走进来的是传达室的林爷爷。冬子很失望，不过，如果真的是老师或者同学进来，他又能说些什么呢?

　　“林爷爷好。”冬子有礼貌地说。

　　“嗯。”林爷爷微笑地看着他手里的锤子，“会修桌椅吗?我以前好像没看见过你。”

　　冬子沉默不语。是啊，林爷爷怎么会认识他呢?他从来没去升过国旗，也没上台领过奖，更没代表同学们发过言，谁会认识他呢?

　　“真是个能干的好学生啊!小心点儿，注意安全。”林爷爷说完这句话，带上门走了。

　　“什么?我是个好学生?”冬子轻轻地问自己。他的手有点颤抖。

　　2

　　对冬子来说，“光荣历史”也曾有过那么半学期。那是读二年级时，冬子当过劳动委员。他年龄比班上的同学们都小，可他比谁都能干。尽管他学习成绩不太好，可他每天下课抢着打水，课后抢着清扫。每天放学回家他都灰头土脸的，可日子在“冬子真是个好孩子”的表扬声中过得有滋有味。

　　后来冬子变了，变成了一个让老师摇头，让同学讨厌的“坏小孩”。

　　这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爸爸妈妈闹别扭的时候吗?那时冬子的心情老是不顺畅，成绩越来越差，所有的学科好像串通起来似的，让他在似懂非懂之间转悠着。每次考试，他便跟60分交上了朋友。这意味着他是个差等生，因为他降低了班级考试的平均分数……

　　冬子遭受的冷眼越来越多，同学们看不起他、嘲笑他。“早知道生了你这么个笨蛋，当初就不该要你!”一向慈爱的妈妈，也变得冷冷冰冰。

　　冬子开始变得怪怪的。没有人喜欢坐车拥挤，可他喜欢。爸爸妈妈经常忘记给他订月票，有时连早饭都忘了给他准备。冬子时常饿着肚子坐车，在人多拥挤的时候，把过期的月票夹一晃蒙混过去。终于有一天，学校接到交通公司打来的电话，说冬子经常逃票，影响不好，希望学校对这样的学生要好好教育。校长、老师以及同学们都觉得冬子丢尽了学校的脸，败坏了学校的名誉。有好长时间冬子恨透了坐车。所有的孩子都喜欢踢足球，可冬子不喜欢。凡是踢足球时不慎出现的失误，比如打碎了玻璃，撞坏了谁的腿之类的事儿，好像都是冬子造成的。冬子有口难辩。老师常常怀疑他“意识坏”。

　　现在连他都搞不清自己到底是好是坏，他感到身上的“包袱”越来越沉，他感到好累好累，气都喘不匀了。

　　3

　　当冬子把凳腿修好后，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又去修理其他桌椅，算是他给母校留下的“纪念品”吧。其他桌椅也修理好了，冬子感到有些轻松。他并不急于离开这儿，因为今天走出教室的门之后，就再也没有机会回来了。

　　冬子走到讲桌前面，无意中看到了那一探摆放整齐的《学习成绩评语手册》。冬子信手将自己的册子找了出来，每月这个册子与家长见面时，冬子便要挨爸爸一顿揍或者一顿骂。冬子知道自己就要走了，所以他在这个月里，各方面都表现得很积极。他盼望着老师会在评语栏里给他个公正的评价。

　　“纪律松散，有打架行为，与老师顶嘴，没有集体荣誉感，学习欠努力……”

　　冬子瞪大眼睛不相信地看了一遍又一遍，怎么会呢?他又看看封皮，没错是他冬子的。他的心一下子又抽搐起来：老师，同学用绳子套我的脖颈，我推开他，是打架吗?我跟英语老师说我听不懂他的课，是顶嘴吗?我没有，我没有!我真的不像您说的那样……

　　刚才冬子那快乐的心情顿时荡然无存：老师，难道您忘了这个月我用一下午的时间给班级做了两把新拖布吗?您忘了在希望工程献爱心活动中，我捐了五件衣服吗?学校花房的玻璃那么脏，我帮助老师擦了好几天才擦干净……老师，难道您都忘了吗?

　　冬子想着，移动着沉重的脚步，背着一个“差学生”、一个“坏孩子”的名声，一步一步地离开了他学习生活了五年多的母校。

　　阳光依旧暖暖地照着，可冬子的冷汗却浸透了衣衫。他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他怎么也想象不出新老师看了这些评语会怎么想，新的同学们又会怎样说?传达室的林爷爷还会说他“是个好学生”吗?

　　冬子走在大街上，浑身酸酸的，软软的，他紧紧握着评语手册，失望也紧紧裹住了他的心。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面颊无声地落了下来。他喃喃地自语着：“我是坏小孩吗?不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