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牛引出的故事

　　一

　　明明又蹦又跳，像只快乐的小鸟，“飞”上了三楼，边推门边喊：“爸，妈，我又考了100分。”

　　爸爸窝在沙发上，看了他一眼，没有像往常那样抱起他，转几个圈儿，用胡子在他脸上扎。

　　妈妈迎上来，朝爸爸那边努努嘴，手指挡在嘴上，示意他别吵别吵。

　　明明这才看见爸爸的眉头拧成了大疙瘩，茶几上的烟灰缸里也堆满了烟屁股。爸爸是牛奶场的场长，保准遇到了什么难办棘手的事儿。

　　明明把妈妈拉到厨房，悄声问道：“妈，爸遇到啥难处了?”

　　妈妈摸着明明的头发，说：“不知道谁造了谣，说牛奶场的牛奶里掺了水，订奶的好多都退了。”

　　“那……那小娃娃不吃牛奶啦?”

　　“唉，街上有个小伙，成天牵着个奶牛，当面挤奶当面卖哩。”

　　噢——明明脑瓜够用，他明白了几分，原来生意让人抢走了，明明抓起个馒头，咬了一口，扭头就往外跑。

　　妈妈不知他要干什么，边追边喊：“明明，你干啥去?”

　　“我去看看那个卖牛奶的。”明明登登登跑下楼，来到了热热闹闹的大街上。

　　二

　　食品大楼对面，银行家属楼的院墙根站着一排拿空奶瓶的老人和小孩，他们还不时朝西头黄沙渠那边望着。

　　明明扯扯一个跟自已年龄相仿的男孩：“喂，等什么呢?”

　　男孩看看他：“等奶呗!”

　　“干吗不去牛奶场?”

　　男孩怪诞地一笑，露出一对小虎牙：“谁又不是傻冒儿，寻着吃亏?这拐子的奶特纯，贵几分钱，货好。瞧，来了。”

　　人们一阵骚动：“小虎牙”也顾不上和他说话，赶紧站好了队中的位置。

　　明明朝西边望去，果然看见一个拐子牵着头一块白一块黑的大奶牛，一瘸一拐朝这边晃过来。

　　拐子大约二十来岁，他显然习惯了这场面，不急不慌，把牛绳拴在路边的泡桐树上，拎起挤奶的小铁桶，猫下腰，抓住牛奶，轻轻挤着。牛奶白亮亮的，很快流了一小桶。

　　拐子站到队前，冲着排队的人们喊：“甭挤，甭挤，按先后顺序来。这桶完了再挤，我的奶牛有的是奶。”

　　人们安静了，按先后次序，把瓶子递到拐子手里，打满奶后，捧着热呼呼的奶瓶，兴高采烈地离去。

　　明明站在旁边，静静地看着，他真佩服这拐子会做生意，当面锣对面鼓，眼见为实，你不能不说这是货真价实的新鲜牛奶。

　　拐子卖完了一桶，又猫下腰去挤，三下两下，又挤了一小桶，又走向越来越长的打奶队伍。

　　明明看着看着，心里猛然一动，这只奶牛怎么能挤那么多桶奶，该不会是童话里的神牛吧?

　　回去问问爸爸。

　　三

　　明明推开门，满屋子找爸爸，可哪儿也没个影儿。

　　他问妈妈：“我爸呢?”

　　妈妈摊摊手：“你们父子俩像中了魔似的，你前脚出门，你爸后脚就下了楼，这不，一大锅饭剩这儿了。”

　　“我饿了。”明明捞起只碗，盛了碗米饭，三口两口拨拉着。

　　妈妈心疼地看着儿子：“慢点，慢点，小心噎着了。”

　　明明放下碗，摊开手掌：“妈，给几毛钱!”

　　“干啥?”

　　“到街上打牛奶。”

　　“家里不是有你爸场里的牛奶吗?”

　　“我要街上的。”明明的语气挺坚决。

　　妈妈瞪大了眼睛：“儿呀，连你也不信你爸，听别人嚼舌头，不喝牛奶场的咧?”

　　“不，不是的，我有用场。”明明顶烦妈妈啰嗦，不耐烦地争辩着。

　　妈妈毕竟拗不过宝贝儿子，只好掏出几毛钱，看着儿子跑下楼梯。

　　妈妈长长叹了口气。

　　四

　　爸爸回来的时候，一进门就看见明明撅着屁股在厨房忙乎着，小锅里似乎煮了什么，腾着热气。

　　“明明，煮啥哩?”

　　“爸，你来看。”明明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似的叫着，“瞧瞧，你们的牛奶一煮漂一层奶油，这拐子的怎么只泛浪清清的没奶油呢?”

　　爸爸凑近一看，果真，儿子说的一点不假。拐子卖的牛奶里似乎掺了啥，可当面挤的，哪儿有机会做手脚呢?

　　明明看着老子：“爸，你找人检验一下，里头一定有名堂。”

　　这话提醒了爸爸，他装了点煮过的奶，急匆匆出了门。

　　过了大约一节课的工夫，爸爸兴冲冲推开了门，举起明明连转了三个圈，大声说：“这下好了，这下好了。”

　　“爸，快说，快说呀。”明明摇着爸爸的胳膊。

　　“那拐子给奶牛灌了大量的盐水，奶牛下奶多，当然就没了多少奶油，能多挤10来斤呢。”

　　明明挺吃惊的，他说：“真可怕，一眼一眼看着也上了当。”

　　爸爸燃上一支烟，美美抽了一口：“看来，捣鬼的技艺越来越高了。”

　　明明的脑子飞快地转着，一个极好的念头蹦了出来，他对爸爸说：“从明日起，你们就不愁没订户了。”

　　“儿子，你有什么招数?”

　　“先不告诉你。”明明的鬼点子挺多的，他从来都要留个“且听下回分解”的悬念。

　　五

　　第二天早晨，小城街道的电线杆上、泡桐树上，尤其是银行家属院的墙上，都贴着一张作业本上撕下的、字迹歪歪扭扭的32开纸。上面写着：

　　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牛奶用户，请把你们买的拐子的奶和牛奶场的一起煮开，比较一下，你就会知道吓一跳的真相。

　　一个好心人

　　当然，这张告示是明明的杰作。当拐子牵着奶牛出现在人们面前时，明明正躲在树背后看动静呢。

　　排队的人们没有往日的踊跃，“小虎牙”问拐子：“师傅，你的牛奶没掺假吧?”

　　拐子眼一瞪：“你看看，咱当面挤，会假吗?”

　　“小虎牙”指指墙上：“看，那张纸上写着啥?”

　　拐子凑近一看，三下两下撕了纸条，气哼哼地嚷着：“狗才相信那鬼话。大爷大娘大叔大婶兄弟姐妹们，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呀。”

　　人们犹豫着，有几个走了，还有几个站在那儿。

　　明明知道，明天就不会有人上当了。因为回了家人们都会煮的，自然是忘不了比较的。

　　六

　　果然，早晨上学的路上，银行家属院门口不见了排队的老人小孩。那拐子牵着奶牛一瘸一拐地走着，吆喝着，只有冷风呼呼吹着，没有人叫住他。

　　明明挺高兴，他成功了。

　　可从学校回来的时候，明明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了，他真想放声大哭一场。他推开门，桌上摆满了他顶喜欢吃的太阳牌锅巴。

　　爸爸说：“儿子，你立了大功，我们的订户又挤破门了，爸今儿犒劳犒劳你。”

　　妈妈心细，发觉儿子不对劲儿：“明明，病了吗?”

　　明明摇摇头，喃喃地说：“我同桌要退学了。她爸死了，她妈走了，就靠拐子哥卖牛奶供她上学哩，让我给……”

　　妈妈说：“骗人总不行吧?”

　　爸爸说：“儿子，甭熬煎，爸把那拐子招进场里不就行了，你同桌就又能上学咧。”

　　明明笑了，把锅巴塞进嘴里，辣辣地吃着，他想不明白，生活怎么这样复杂。他也没法想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