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奇妙的储蓄袜子

  第二天是星期六。十二点安迪已经放学了,他快活地蹦蹦跳跳回家去。午饭前还有足够的时间和外婆一起补做与海盗搏斗的事儿。今天下午他们将把老虎捕猎到手,明天长长的一整天星期日可以进行一项新的活动——也许坐上一艘火箭飞到月亮上去……

  安迪蹦跳着穿过花园门,向苹果树眨眨眼睛,他必须先把书包送到屋里去,并问候母亲一声。

  母亲站在走廊台阶上,系着头巾,正在把地毯抖干净。

  “很好,你在这里呢。”她说,“你究竟想什么时候把你的内衣和袜子放好?这些洗好的衣服从昨天起就放在你寝室的桌子上,你赶快去把它们收拾好!”

  安迪问:“现在就去吗?可现在我没时间。”

  “现在就去!”母亲以她在家里特有的威严语气说。

  当安迪把内衣裤塞进抽屉时,突然听见他的床下有呼哧呼哧喘气的声音。

  “是贝洛吗?你在那下面干什么呢?”

  安迪趴下身子。如果贝洛干了什么坏事,它就会爬进最近的床下藏起来。

  “出来,贝洛!快点儿!”

  贝洛根本不理睬。当安迪也爬到床下时,看见贝洛坐在最黑暗的角落里,威胁地发出呼噜声,眼睛闪闪发光。

  “你的嘴里叼着什么,贝洛?交给我!赶快!”

  贝洛大声呼噜着。安迪抓住它的前爪子,把它从床底下拉出来。贝洛恼怒地哀鸣着。它嘴里叼着安迪红白横条花纹的袜子,无论如何也不交出来。

  这个贝洛!安迪一边骂一边从贝洛嘴里硬拉那双袜子,他不得不用力掰开贝洛的嘴。两只袜子都破了,一只在脚后跟处有一个洞,这个洞大得安迪的拳头都能穿过去。第二只的洞更大,安迪的两个拳头都可以穿过去。

  安迪气得满脸通红,可他又实在舍不得狠狠教训可恨的贝洛。贝洛傲慢地把头转向一边,好像这一切与它毫不相干。它斜着眼看着安迪,显出一副十分狂妄的样子,好像在说:“谁的错?难道是我的错吗?你要是昨天把你的袜子及时收起来,我今天是不会把它们从桌子上拿走的!就算现在这双袜子被咬碎了,也不能怪我!“

  安迪看着这双不幸的袜子,想像着母亲知道了会多么生气,他差点儿哭了。

  忽然他想到了什么,于是飞快地跑进花园,从栅栏缺口爬了过去,在开着的阁楼小屋窗户下喊着:

  “芬克太太!”

  那个灰白头发向两边分开梳着的头,出现在花盆后面。

  “你上来吧!”

  和昨天相比,楼上变得舒适多了。看来老奶奶一直收拾到深夜。所有的窗户都挂上了窗帘,墙上挂着一面钟,发出从容不迫的滴答声;鹦鹉笼和鱼缸之间铺上了一块花边桌布,桌布上面摆着一张一位夫人和两个小姑娘的合影,小姑娘们长着淡黄色的头发,浅色的眼睛很漂亮。

  安迪从口袋里掏出那只带有小洞的袜子,递给老奶奶。

  “我的天哪!”老奶奶说,“你想让我帮你把它织补好吗?”

  “是的。如果还能补的话,请您马上帮我织补!”

  老奶奶看了一下钟,她说她还得去买东西,今天商店只开到中午。

  “这事我可以干!”安迪喊道,“我母亲有时也派我去买东西。我几乎从没忘记过什么。”

  老奶奶给安迪搁下纸条和铅笔,“记下来:一公斤面粉……”

  “写‘面粉’这个单词要写‘h’。”安迪自信地大声说。老奶奶诧异地注视着他。

  “因为‘骆驼’一词没有‘h’!”安迪希望老奶奶会表扬他。然后他继续写:一升牛奶、半个面包、一包奶酪……有好多东西要买。

  “不要香肠吗?”安迪问。在他家里星期天总有香肠。老奶奶说,天气太热了,香肠不好保存,现在是夏天。

  安迪建议,把香肠放到冰箱里,但他立刻觉察到,他是多么愚蠢——昨天在卸家具时自己已经看见了,这位老奶奶没有冰箱。

  老奶奶把她的钱包放进购物袋,安迪轰隆轰隆地跑下楼梯。

  佐伊伯利希太太朝着大门脱口而出:“究竟是谁这么吵?”

  “我去买东西,给芬克太太买!”

  安迪已经跑出了房子,这时老奶奶从窗户里面喊道:“火柴!三盒!请别忘了!”

  在街角的自选商店里,安迪所需要的东西应有尽有。当他推着购物车,按纸条上所写的从各个商品区取下那些东西时,觉得自己已经长大了。

  安迪提着满满一购物袋东西,又跌跌撞撞地上了楼梯。

  看来佐伊伯利希太太早就守候在大门后面了。她像从挂钟里伸出头来的小杜鹃一样,探着头咕哝道:“我多么想知道,这种轰隆声什么时候才能停止!”

  安迪在阁楼的小厨房里把买来的东西从购物袋里取出来。

  “火柴在哪儿?”老奶奶问。

  哎呀!火柴!

  安迪拿了钱包想返回商店去。突然他失去了勇气,站住了,手搭在门把手上,说:“佐伊伯利希太太肯定在楼梯门口等着,我要是从她身边过,她会骂我。她说我下楼时砰砰响!……”

  “这没什么呀?为什么你不做给她看看,印第安人是如何蹑手蹑脚走路的?并且问问她,她是否也需要一些什么东西,你可以捎给她。”

  安迪倔强地绷着脸。给佐伊伯利希太太带东西?他可不愿意!

  他慢慢地走下楼梯,没有发出砰砰的声音。佐伊伯利希太太警惕地看着他,不耐烦地说:“楼梯间又不是儿童游艺场。你究竟还想在这里爬上爬下多少次?”

  “最后一次了!”安迪说,“我忘了买火柴了。”

  安迪差不多已经到了楼下,他鼓起很大的勇气转过身说:“如果您有什么需要的东西,我可以给您带来……”

  佐伊伯利希太太看着安迪,她好像没真正听见这句话似的。她先是吃惊地说了声“不”,然后又说“谢谢”,接着又说:“如果只是火柴的话,那我可以借给芬克太太一盒。”

  安迪拿着一盒火柴踮着脚又上了楼。他给老奶奶解释他怎么这么快又回来了。老奶奶说:“你瞧,芬克太太也不是那么不通情达理吧!这会儿工夫你的袜子也补好了。另外一只怎么样?它是完好的吗?”

  安迪拿出洞有两个拳头大小的第二只袜子。

  “我的天啊!整个后跟都没有了!”老奶奶不知所措地打量着这破烂不堪的东西,说,“这是那个汪汪叫的家伙干的?”

  安迪点点头。

  “这已经不能再织补了!”老奶奶说。

  安迪克制着自己,努力不显露出自己是多么失望。他使劲止住眼泪。

  “啊!对了,”老奶奶说,“我还得买点儿东西。你想不想在这段时间帮我浇浇花?我一会儿就回来。”

  老奶奶出去了……

  她回来时,手里拿着一个纸袋。

  “我们两个总是这么走运,你和我。”由于刚上楼梯,她有些上气不接下气。“蓝色横条花纹的、绿色横条花纹的……应有尽有。只有这唯一的一双是红色横条花纹的!”

  老奶奶把袋子里的东西抖落在桌子上,两只新袜子从里面倒出来,与安迪的那两只破袜子花色十分相似。

  “噢!”安迪欢呼起来。他马上把新袜子穿上,想把旧的扔到纸篓里去。

  老奶奶问:“你可以送给我一只吗?我们用它来做储蓄袜子。你注意看。”她走向那棵椴树,用衣夹把袜子夹在竹竿支架上。这只袜子从绿叶中间最上面的横杆垂下来,红一条白一条,煞是有趣。安迪感到惊奇:在袜子里存钱?他在家里有一个专用的小猪储蓄罐。

  老奶奶说:“后天——星期一,我就有钱了,然后就开始织补我们的袜子。不是用针和线,而是用格罗森(译注——格罗森:欧元启用之前,奥地利最小的硬币单位,等于百分之一奥地利先令。)和先令来织补。我们每天往袜子里投钱,就像喂金鱼和鹦鹉一样。每当攒到十先令时,就用彩线扎起来。你想看怎么存钱吗?让我们先拿纽扣试一下。”

  安迪取来针线盒。在纽扣匣里有许多各种颜色和大小的旧纽扣。老奶奶让安迪每次数出十个纽扣,装进袜子里,再用一根毛线扎起来,这样就形成一个挨着一个的圆结节。最后,袜子钱袋看上去好像是一条红白横条花纹的大毛毛虫挂在椴树的嫩枝中间。

  “要是袜子满了……”安迪问,“我们用这些钱干什么呢?买治‘湿风病’的被子吗?”

  “好主意!”老奶奶说,“然后我们再重新存钱。”

  “那么,然后我们又买什么呢?”安迪琢磨着说,“买一台冰箱?”

  “好主意!”老奶奶赞同着。

  “或者买一台电视机?”

  “那就更好了!”

  安迪想:如果他们继续存下去,那么必定有一天老奶奶会拥有她所需要的一切。以后将怎么样呢?

  “听你这样说,就好像我是唯一需要别人帮助的人。”老奶奶说,“你不知道还有些人在冬天受冻,因为煤是这么贵;有的人吃着没有黄油的面包,穿着带窟窿的鞋。”

  噢,不,这些安迪都知道!他说:“甚至还有一些孩子挨饿!我父亲给我讲过。”

  “是啊,有这样的人,比如在印度就有。”老奶奶说。

  印度!

  “我,我现在得走了。”安迪突然跳起来。

  老奶奶祝愿他过一个愉快的星期天,告诉他下星期会得到一个李子蛋糕。

  当安迪爬过栅栏时,母亲对着窗口喊:

  “你在这儿呢,安迪!我正想叫你吃午饭呢。去!洗手去。”

  安迪再也没有时间顾及苹果树了……

  事情一点儿也不顺当:下午安迪得和父母一起去拜访叔叔和婶婶。他拒绝了,他说他想留在家里,就一个人,为什么不能一个人留在家里呢?他已经不再是小宝宝了,贝洛可以保护他……可是安迪的理由毫无作用,他不得不穿上干净的白色衬衣跟着父母去叔叔家。

  约尔格应邀去参加生日聚会了。克里斯特尔第一次去马厩帮工。

  “总是我和你们去!”安迪嘟嘟囔囔地埋怨着,“就因为我最小,你们不让我做我想做的事。”

  “根本不是这回事,安迪。”母亲边说着,边把一条干净的手绢塞进他的衣服口袋里,“你常常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我要是你的话,在听写又出了六个错儿之后,就不会再埋怨来埋怨去的了……”

  好像这些事之间有什么关系似的!明明听写是一回事,去拜访叔叔和婶婶是另一回事嘛。

  当安迪走在父亲和母亲之间穿过花园时,他都没有向苹果树看一眼,他蛮有把握地感到,外婆正在苹果树上等着他。如果他今天下午又不来的话,外婆会说什么呢?

  正像安迪想象的那样,这次拜访实在无聊。大人们让安迪坐在一把弹簧垫沙发椅上,吃蛋糕。他强忍着做这两件事,一言不发。

  “你们的安迪是一个多么文静的孩子啊!”叔叔说道,“约尔格可是完全不一样!”

  安迪生气了。他不想做个文静的孩子。也许他应该发出一些“喂”,“啊嗬”的吼声吧?还是应该在屋子里翻上三个跟头?他做的事总是不合大人们的心意——佐伊伯利希太太认为他太吵,叔叔又认为他太文静。

  拜访了叔叔、婶婶之后,他俩来到市郊。跑马场和马厩位于绿荫之中。克里斯特尔在马厩里跑来跑去,好像她早就是这儿的一员似的。她穿着黑色的高筒靴,系着一条大橡胶围裙,手里拿着一把粪叉。克里斯特尔十分骄傲地讲到马术教练对她很满意。然后她给安迪看她照顾的马。赛马站在通道两侧的马栏中,别着头,嘶鸣着,想跑出去。

  “哪一匹性子最烈?”安迪问。

  克里斯特尔领着他走到一匹棕色的牡马跟前,这匹马正用蹄子踢着木板隔墙,打着响鼻。尽管如此,安迪觉得它还是远远不如他从草原套来的那匹黑马那么性烈。

  后来,安迪又观看了克里斯特尔如何上她的第一节骑马课。他们终于回家了。到家时天已经黑了。夜风轻轻吹拂着苹果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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