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花遨头”与浣花夫人

  成都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建的浣花溪公园,坐落于城南的外江(两江并行,自西向东的南边一条)侧畔。外江,距城区民居有一定距离,水质远较“内江”清澈,官府遂在江畔设“织锦署”。从汉、晋年间起,多有贫家民女,为之濯洗丝纱、锦缎,得少许工钱,以供家用。该江遂得名:“浣丝溪”、“浣纱溪”、“濯锦江”。

  唐朝玄宗年间,成都民人突然将溪流改称“浣花溪”,并创“百花潭”名。官、民大事于三、四两月往游,谓为“浣花邀头”。晚唐,民人就此凿刻《冀国夫人像碑》竖立。北宋名相吴中复为之题署碑阴:“夫人微时,以四月十九日,见一僧坠污渠,为濯其衣。顷刻,百花满潭,因名日:百花潭。”此碑现今立于浣花祠主殿上。

  任氏,原系贫家民女,后来,也只是宦家小妾,怎会引致官、民大事遨游她早年艰苦谋生之地呢?《旧唐书》、《新唐书》、《资治通鉴》对此有述。

  任氏主子崔旰,文士,在江苏任县令满五年后,按皇朝规制,调至西川乐至县续任。他再次任满,未获另调,应按规返还民籍,遂愤而投笔从戎,为步卒于川西边地。后来,剑州太守裴冕遭诬,被皇朝“赐死”,旰乃自割一耳,并鼓动成千步卒,也各割一耳,由他持之晋京,为冕呜冤。冕获赦,旰则获朝廷留作卫士。时任西川节度使的严武,对旰十分器重,上奏朝廷,恭求放还为乐至县令;及至严帅再镇西川,突患重病,又上奏以崔旰代己。

  崔旰为人正直,不盲从皇帝、大臣意志,遂遭德宗、丞相卢杞、宦官头领程元振愤恨,伺机给予严惩。旰为边卒时,听及早已被朝廷革职的高官郭英义窜至成都,窃居玄宗皇帝为避安禄山、史思明叛乱,驾幸成都所建行宫,并推倒、毁损玄宗所立碑刻。于是,旰率领成千步卒到蓉,逐走郭英义。而郭在逃走途中,大肆为非作歹,致遭官、民诛杀。对此,德宗皇帝竟然暗诏东川泸州太守杨子琳,率领其原为匪首时所辖惯匪一两千人,攻打成都,以便朝廷斩杀已诏诱晋京的崔旰。

  杨部自泸州到成都,沿途大肆劫掠民家及官府、官家;夺占成都城区后,仍劫掠不止。于是,民人呈请崔旰小妾任氏出面,带领他们,持家用刀具棍棒,协力抗击杨部,迫使其退出成都。前此,各地惨遭杨部祸害的官家、民家,遂相互合力反击。杨部难以应对,遂逃到京都长安东郊,祈求朝廷庇护。而德宗皇帝竞据《诗经·小雅·巧言》所记“昔昔大猷,圣人莫之”,赐杨更名“猷”。不过,朝廷亦不得不放弃对已诏诱到京的崔旰的诛杀,赐其名曰“宁”;又“特赐”任氏为“冀国夫人”。

  但是皇帝诛崔宁之心并未死。朱泚、李晟等先后叛乱时,德宗出逃汉中府。各地高官为表忠心,纷纷前往叩拜。崔宁也自成都赶去,却遭皇帝“暗伏”刺客于殿堂立柱间跃出杀之。而且,皇帝就袍服内取出早已撰存的“圣诏”,指称崔宁“妄图弑君”,应予诛除,并籍没任氏为奴。但是,时任殿中侍御史的陆贽,率领六十位正直大臣,不顾己身安危,上奏为崔宁、任氏“鸣冤”,迫使德宗“赐还”任氏民籍。稍后,德宗又“赐准”备边大将韩潭,在返京就任礼部尚书新职时,葬埋崔宁尸体。

  “浣花遨头”在成都兴起之时,玄宗皇帝听之任之。德宗继位,立即下诏严禁;官员参游,立遭革职:文士记述,则被禁试。迨唐末,文士唐求方在所撰《成都记》内,略微点说:“夫人姓任氏,崔宁之妾。”即使亲历任氏卫民战绩,并与崔宁小弟崔宽交友,宽身后为之安葬的岑参,所吟《冀国夫人歌辞》,也在其子编辑岑参集时,予以弃去。杜确为岑集撰序,更大肆栽诬崔旰,甚至将岑参早年所撰,丝毫无涉崔旰的《招蜀客归》,也说成系抨击崔旰所作。(该文说西川山水险恶,民俗与中原大异,故尔不宜北人居留,并未涉及政治方面。)

  宋朝高宗皇帝绍兴年间,有文士马情,在所吟《浣花溪》里,以首八句点说:“浣花溪边濯锦裳,百花满潭溪水香。宝奁散尽买霜戟,草林匹马不敢当。当时濯衣只偶尔,岂似取履张子房。烈烈遽能蔽此蜀,丧乱怀尔徒悲伤!……”

  成都西南郊野、新津县城东边两里多点,却属双流县管辖的“牧马川”山地,乃是汉、唐时期,官府练马术之处。其时,官府规制:马队行进城区、乡区之际,沿途民家必须关门闭户,行人必须避躲,或爬伏地面,不准站立观看。但是,任氏出猎,则不予实施,而是任随住户、行人自便。

  现今,牧马川崖壁上,存有其时人众记述任氏练骑的题刻成千方。青神县“玉泉”山间也有。两地更有任氏刻祀的观世音神像,尤其引人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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